阿姆（下）

金溪山人

几年后，爷爷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更不幸的是爷爷去世后不到3年，一场大火把家里的房子和阿姆的嫁妆化为灰烬，阿姆的小女儿也葬身火海。在多重灾难打击下，下畈外公伸出援助之手，把第二个外孙囡接到家里扶养，直到她长大要出嫁了，才送回仇家村。

1949年宁海解放，1950年7月伯父的大儿子出生，1951年家乡土改，伯父家分到了房子。房子是村里最好的清代古建筑，又在村口仇家祠堂边，交通十分方便。家里好事连连，伯父、阿姆如释重负。

正月初二，阿姆带着儿子去娘家拜岁。外公把一只高大健壮的公羊，作为押岁礼物赠送给外甥孙。这只被染上红色的羊牵到仇家村，特别引人注目和羡慕，阿姆觉的脸上有光，心里更是高兴。

1954年，阿姆生下第二个儿子，那年她已40多岁。当时农村缺衣少吃，产妇普遍缺乏营养，阿姆四十多岁产子，已属高龄。堂弟能平安降世，全家人更是高兴。第二年，阿姆带着堂弟去下畈拜岁，外公给小外孙二块银元的押岁钿，回到仇家再次让左邻右舍刮目相看。

堂弟生下后，阿姆因年岁大，奶水不足。堂弟吃不饱肚子，总是啼哭。阿姆别无它法，只得把干瘪的奶头塞进他口中，堂弟拼命吮吸着，虽没有多少乳汁，还是慢慢的入睡了。久而久之养成习惯，堂弟不含着母亲的乳头就很难入睡，他长到5岁才断奶。

仇家小学办在祠堂里，与伯父的家一路之隔。每天下课后，我就去伯父家喝开水，后来同学们也跟着我去伯父家喝开水。去伯父家喝开水的人越来越多，阿姆购置了2只陶制大茶壶，每天天还没有亮，就起床烧开水。为了方便同学们喝开水，阿姆家的后门白天总是虚掩着。

阿姆是岔路人，做面食是把好手。那年月仇家人麦粉不多，阿姆精打细算，把有限的面粉换着花样吃，让家人吃出各种不同的味道。老家把用水磨磨出来的面粉，分为头络粉、二络粉和三络粉。头络粉也叫上白粉，既白又细，阿姆把它储藏在精细的粉甏里，家里来客人或逢年过节时，才动用这种上白粉做出精致的面食。平时食用的是二络粉和三络粉，三络粉既粗又乌，也叫乌粉。她根据二络粉、三络粉的粗细、韧性，选择擀面条、夹麦花汤、馏麦馏、做麦糕、麦张，包包子、裹馒头等。擂麦饼、糊麦蝴头更是阿姆的拿手好戏，她既会做岔路式的苔糖麦饼、虾皮麦饼、豆腐肉麦饼。还学会了做黄坛式的淡麦饼。她糊的麦糊头又薄又脆，让北路角的女人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点赞。

梅林食品站每隔一周，就会来村里卖肉。大肉骨头价格便宜，收肉票少，是抢手货。伯父和卖猪肉师傅关系好，每次来卖肉，他都能买到肉骨头。阿姆精打细算，买来的肉骨头先熬汤。肉骨头熬到一定程度时，就从锅里捞出来。用肉骨头汤烫面、煲汤、烧菜时做配料，样样透骨鲜。捞出来的肉骨头用来烧萝卜，肉骨头萝卜既好看又好吃。烧过萝卜的肉骨头，再用来煮米粥，米粥仍带着肉骨头的鲜味。反复煮烧的肉骨头白白净净，凉干后还可以拿到小店换回食盐、醬油、火柴、牙刷、牙膏、肥皂等日常用品。

那年月家家吃不饱，放学后我路过阿姆家，她见到我饿得路都走不动了，尽管自己家也吃不饱，还是掀开锅盖，塞给我半段番薯或几只洋芋缓解饥饿。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到老家，看到阿姆家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眼前就会浮现出阿姆那张慈祥的笑脸，想起她赠我半段番薯、几只洋芋充饥之恩。

仇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