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在父亲节到来之际,听着动情的歌曲,我便想起了去世六年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2019年正月、暑假、国庆节期间,父亲在县人民医院住了三次院。他似乎有了一种预感,对他的后事作了一些安排。第三次出院一个月,立冬后的第三天就离我们而去。坚强隐忍的父亲患了多年的糖尿病,最后几年,视力模糊,只有光感,生活半自理状态,并发症如恶魔般摧毁了父亲虚弱的身体,终年七十七岁。</p><p class="ql-block">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抗战时期四十年代初,我的祖父祖母也在这个时期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们曾任村农救会长、妇救会长(农民抗日救国联合会、妇女抗日救国联合会)。我家里有一位老奶奶,一直跟着我们生活,并把我们兄妹三人看大。她是祖父的婶子,父母称呼四奶奶。父亲告诉我们,没有四老奶奶就没有他和大姑,不能惹四老奶奶生气。那是1947年春天,国民党军队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根据组织上安排,为避免革命干部、进步群众遭受敌人杀害,动员组织老弱病残者及干部家属、军烈属向北撤退,俗称“下渤海”。</p><p class="ql-block"> 祖父母转移时,我的大姑七岁,父亲四岁,只带了不满周岁的二叔。当时,家里有两位老人,一个是我的亲老奶奶,已六十多岁,身体弱,照顾不了孩子。四老奶奶年近五十,身体健壮,早年四老爷爷和我的亲老爷爷兄弟俩闯关东后杳无音信。四老奶奶生了一个女孩,一岁后夭折。四老奶奶也就和我的祖父母生活在一起,因此祖父母就把大姑和父亲托付给了四老奶奶照看。亲老奶奶到娘家等亲戚家躲避。祖父母下渤海后,四老奶奶带着父亲和大姑在二三十里外的多家亲戚家居住半年多,躲过了地主还乡团的搜查,直到形势好转才回到村里中。父亲一直对四老奶奶非常孝敬。1980年春天,八十四岁的四老奶奶不小心摔倒后中风瘫痪,父亲、母亲伺候了半年,麦收后与世长辞。</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经历比较丰富,1962年在县一中初中毕业,学习成绩很好,可以接着读高中;由于家庭人口多,生活困难,祖父母便决定让父亲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当时村里学校缺教师,父亲就成了一位民办教师。</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任民办教师时非常认真严厉。当时几乎村村有学校,很多班级都是复式班(一个教室里二至三个年级的学生),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情况了。我有一次上课调皮,被父亲发现后扔到了教室门外的沙坑里。父亲也可能考虑到沙坑松软有一定的弹性,对身体伤害不大,还能杀鸡给猴看,警示其他不遵守纪律的学生,老师的孩子也不能搞特殊。那个时候,教育部门学校对体罚没有什么具体的禁令,父亲那一辈的教师对犯了错的学生,无非就是用教杆敲敲孩子的屁股和手掌,轻轻的拽拽耳朵、罚站等;这些司空见惯的动作,老一辈的教师把握的很到位,一般没有对学生造成精神和身体的伤害。</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教学质量一直很好,在学区一级十几个的学校统一考试中教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曾被评为县、公社级的先进教师,1977年6月,参加了费县教育系统先进单位和先进工作者代表会议。会上还发了一本刚刚发行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我翻看时,很多地方父亲都用钢笔划过。1978年县教育局发的民办教师证书我曾见过。父亲于1971年1月在任民办教师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曾任村小校长。</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家乡实行家庭生产责任制,生产队解散,将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曾经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书记,自退伍后已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党支部书记,清正廉洁,一心为公,群众威信很高。但是他对实行包产到户政策一时想不通,公社领导考虑到老书记的实际情况,就安排他为副书记,并尊重他的意见,让他推荐书记的人选,于是出身红色家庭的父亲成为了新书记的候选人。当时父亲有些犹豫,加上老书记的力荐,公社党委领导做工作,父亲也就答应了。后来父亲带领村里的分地小组的成员,分地时在田地里埋上石橛(两户之间的界石),老书记在后面悄悄地给拔掉。有人告诉父亲,父亲说,不要紧,我们以后再安上。要理解老书记的心情,他一定会想通的。</p><p class="ql-block"> 包产到户后,村民的生产积极性得到了很大提高,但村集体事业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再加上后来农村计划生育工作、农业税的征收,农民负担逐渐加重,基层部分干部作风简单粗暴,干群关系大不如从前。干了七年多,父亲辞去了职务,开始了十几年的东北建筑打工生活。打工生活虽然艰苦,但收入提高了。期间,我们家的茅草旧屋翻盖成了大瓦房,我们兄妹三人也都建立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p><p class="ql-block"> 深情的歌声,像一把打开记忆闸门的钥匙,父亲疼爱子女的温暖画面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家乡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是春会,也是物资交流会。四十多年前,农村的人们主要从隔五天一个的集市上购买生产和生活物品。我村位于集市西也就三里多的路程,春会规模最大的时候,超过平时集市规模三倍以上,东西大约长十里,西边直接挨着我的村子。逢会前初七的下午,一些商户从二三百里外的地方赶来,本县的许多供销社也提前到来找好摊位,家具、农具、衣服鞋子等商品十分丰富,琳琅满目。因为四月八会后,就要进入麦收季节,农村人买草帽子、竹编斗笠,买镰刀,杈耙扫帚扬场锨的非常多。有一年,父亲带我和妹妹去赶会。中午到了供销社的饭店。父亲的发小赵大叔在饭店上班。父亲为我们要了煮熟的廋猪肉,热乎乎的白面卷子,把猪肉切成小块,蘸着酱油吃。给我们拉了馋,真是太香了。当时父亲没吃,站在一旁和大叔说话。现在生活好了,这种吃法,我曾尝试过几次,已经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感觉了。</p><p class="ql-block"> 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费县闹饥荒时,出现了饿死人的事件。父亲正在县一中上学,听父亲讲,学校的老师带领学生到校外山上摘杨树、榆树叶子充饥。挨饿的经历对父亲来说已经刻骨铭心。因此,父亲经常告诫我们要节约爱惜粮食。</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公社在一个村子搞搬迁大会战,就是把临涑河边的旧村迁出来,原址整成大片的耕地。学校的老师也被抽调去参加劳动。父亲有一次晚上参加劳动回来,带回来半茶缸子猪肉炖萝卜的菜,父亲没有舍得全部吃掉,留给我们一半。</p> <p class="ql-block"> 还记得小时候一次看电影。看电影是上世纪老百姓六七十年代最喜欢的文化生活。一次初冬的晚上,父亲带我到马庄公社门口看电影,影片是现代京剧革命样板戏《白毛女》。人太多,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天空中飘下了小雪,因为是小雪,放电影的没停,观众也没人走,一直坚持看完。第二天,我感冒了,爷爷疼坏了,把父亲数落了一顿。</p><p class="ql-block"> 我的小学阶段,学校放秋假,民办教师要回到队里参加劳动。每次分地瓜,大部分都在傍晚完成,然后各家各户自己把地瓜切成片,天气好,就地切地瓜,晒瓜干子。或者将地瓜转出来,找石渣子多的空地切晒。用扁担麻袋挑地瓜,用切片机切地瓜,这些活主要由父亲去完成。有一次生产队里分完地瓜时,天已经黑了,天气也不好,不敢接着切地瓜,只好转出来。有时候还要挑上四五趟才能转完。父亲挑着两麻袋地瓜,从漫山腰里下来,我提着煤油马灯在前面照路;有的小路段,上一个块地和下一块地之用大约十个左右的石阶组成,几乎就是直上直下的石梯,父亲随机换肩,稳步踩在石阶上。这个情景终生难忘,父亲像极了泰山上的挑山工。</p><p class="ql-block"> 包产到户后,我家也分了几块半山腰里的田地,我们农村称之为山堰子地。这样的地,一般都是种谷子和压地瓜。每到春耕的时候,父亲总是把化肥和土杂肥运到山脚下,装在塑料袋子里,放到肩上,登山扛到地里。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五六岁了,父亲扛满满的一袋子,我只背小半袋。</p><p class="ql-block"> 漫山腰的山堰子地里,主要是种地瓜。春天的时候,一般都是天气干旱,在扶起沟垄的地里栽地瓜秧苗,必须要挑水到地里。村后山脚下有村里挖的一个大口井,大致长方形的样子,长约10米、宽约6米左右;井深约十五米左右,春天干旱时,井口距离水面有十米左右。人们站在大井边沿上提水,真是战战兢兢,胆小的人就根本不敢在井边站。父亲把水筲结结实实实的挂在长长的井绳上,放到井里,打上水后,攥紧井绳一把一把提上来,我和妹妹在后面接力,当二传手,也叫拔二绳,这样顺着父亲提水的节奏,既给父亲减轻劳累,同时也能把提上来的井绳捋好;因为井绳太长,靠井边沿太近,放在地上无人整理,有可能会滑到井里,造成意外发生。父亲在任期间,向上级申请抗旱资金重新修整,并加上了钢筋水泥的井盖,上面开了两个大约一平方米的多长方形井口,这样就安全多了,乡亲们提水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钢笔字和毛笔字都写的很好。我小时候一直到八十年代,春联都是本村人手写的。我家住在村西头,进入腊月二十三日后,邻居们就会拿着红纸送到我家里来,让父亲写春联。一般都是在吃饭桌上写,上面铺上旧报纸。父亲叠红纸,裁纸,我也学会了如何叠红纸。准备工作完成后,父亲就开始写字。我在一旁服务,拽着红纸,写完后拿着找地方晾干。父亲的字体应该是颜体吧。那时候年龄小,不知道欣赏,只知道好看大气,也没有相机拍下来。但是,受父亲的影响,对书法的喜爱已经深深地埋在了我幼小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后,也经常临帖写一写。五十岁时,曾参加了单位组织的颜体书法培训班。距离退休不到五年了,又参加了市里的行草培训班,每周六下午上课半天。经过近两年正规的学习,我感受到了书法艺术海洋的深奥和丰富多彩,开拓了视野,学书的的同时,增长了政治、历史、哲学、古典文学等综合知识,夯实了文化底蕴,也是一种洗涤内心,疏散情怀的慰藉。目前,我写的字还没有父亲写得好,但是,我会把这一爱好坚持下去,因为在挥毫泼墨的瞬间,总有父爱的影子在闪现。</p><p class="ql-block"> 父亲特别喜欢读书。即使在五十多岁打工期间也买了许多书。他的读书的好习惯已经影响到了第三代。父亲购买的书,除了四大名著外,还有如《封神演义》《隋唐演义》《民国演义》《李自成》《官场现形记》《儒林外史》等,现代红色书籍有《万山红遍》《大刀记》《保卫延安》《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还有《金光大道》《艳阳天》,毛主席的著作等。现在我保存的一部分,也流失了很多。父亲对传统文化中的天干地支、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等有很深的见解,能讲出当地许多民间故事。</p><p class="ql-block"> 受父亲的影响,我小时候喜欢看小人书。我的许多小人书都是从公社新华书店里买的。那时候,公社里的新华书店是国营的。“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父亲的言传身教,是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只有优良的家风家教,才能使后代受益终生。</p><p class="ql-block"> 思絮在父亲节里涌动,如绵绵细雨,落到了父亲曾经读过的名著里,落到了父亲耕种过的田地里,落到了父亲攀登过的山间小路上,落到了父亲费力提水的大口井中,落到了父亲打工修建的大桥上,落到了我沾满泪水的纸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