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时我曾成了你

东篱采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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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东篱采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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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的第4个年头，1971年3月初的一天，正在高坊作水库的我接到通知：立即回去，到枫山小学当 “赤脚老师”。简直是喜从天降！顿时，大有杜甫“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之感。不过，没有诗书漫卷，更未放歌纵酒，只是丢却扁担锄头，直下山村向学堂，喜是喜，但不狂。

我很快便融入了学校，无论是与正宗的校长郑老师，还是与下放教师华老师、刘老师，下放干部老吴、老王（他们借用当老师）等合作十分愉快。他们喜欢我，我更喜欢他们，我虚心向他们求教，他们热忱帮助我，使我渐渐适应、喜欢以至热爱上了教书这门行当。我毫不懈怠，认真努力地工作。教语文，讲读课文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学生们竖起两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课堂鸦雀无声。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学生开始听普通话，学普通话，说普通话。教算术，竟惹来公社组织其他学校老师来听我的课，学生们也明白了“被除数，除数，被除数除以除数,除数除被除数”，他们说原来只知道“这个数除那个数”。教体育，学生家长们路过那片开阔地，看到自己的孩子排成整齐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整齐的口号，一会向前走，一会向后转走，一会向左转走，一会向右转走，都笑吟吟地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暑假里，拿国家工资的老师、下放干部、下放教师都回家休假去了，“赤脚”的我为了每天挣得8个工分（最强劳动力每天10分），便在黄泥岗上搬砖搬瓦担石灰桶，替石匠师傅打下手——参加建新校舍的劳动。

就这么简单，想不到新学期开学前夕，在全公社老师学习班上，我被公社教育革命委员会张主任宣布为副校长。当时，在场的许多老师都很惊讶，我也非常愕然。此后，虽是蚂蚁戴了绿豆壳， 我干得还是更起劲了，协助校长忙这忙那，为今天有事明天有病的同事代课，和大家齐心协力为学校争取荣誉。公社和县里要举行中小学文艺调演，我和同事们自己创作节目，在一位地区五七教育学校实习女教师的精心编排下，歌舞《黄泥岗上凯歌扬》在公社过关斩将，使从未进过城的孩子们登上了县里的大舞台并获了奖。一些学生家离学校较远，中午回不去，自带午饭，冬日里看到他们吃冷饭冷菜，我便为他们准备好开水；下大雨发洪水的时候，送学生过港过桥。想不到这些小事情被学生们牢牢记在心里，以至多年后有一次我步行去乡下，一拖拉机“突突突”从后面开来，正当我往路旁避让，拖拉机却停在了我身边，一个小伙子从驾驶室跳下来，叫了一声“周老师”。孩子变化大啊！我还在发楞，他又开口了：“我是饶发祥，你用茶（开水）给我泡过饭。”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让我感慨油然而生：学生真可爱，当老师真好！

我和同事们的相处也留下了很多轶事趣话。有时去下放干部老吴家玩玩，欣赏他的作品——满园的蔬菜瓜果；迫近年关有的下放老师屠宰自己养的猪过年，会邀我去吃猪血酒。学校后来来了一位落实政策平反安排的老教师，他古文不错，也很健谈，我们就在常谈中成了好朋友，他以《欢谈有感》为题赋诗一首送我，诗曰：“与君相识未半秋，谈笑风生意兴浓。青虹紫电生异彩，锦句佳章愧难俦。多情偏有多情福，几度悲欢几度休。自古诗人皆好色，始信才子自风流。”郑校长调离时，赠送了我一个笔记本，其他人可没得这个“待遇”。搬家那天，我跟车送她们夫妇到新单位。

后来我也离开了学校，不久就到省城上航校了，高兴之余写信给昔日的同事们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华老师执笔全体老师签名的回信：

“当看到你那热情洋溢的信件，我们大夥都觉得好像是刚开走的客机上的司机小周校长仍在回头看着我们，我们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目送着小周似雄鹰迎太阳而去，那般心情呀用什么好打比方呢？且让我代表你的同志们，当然更代表我自己向奔向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接受新使命的小周——我们的小同志和小校长致敬！祝你飞得更快更高！

要我赞扬、钦佩和回忆的事情很多，大约是同事一年了吧，组织上发现了你的才能和作用，选拔你领导成倍于你年龄的我们，而又出色地做了你的一切，如写了获奖作品‘黄泥岗上凯歌扬’，至今儿童们一唱起了你的奔放豪情的诗句，就好似小校长又站在身旁亲自指导。同志们和我的眼光也毕竟不是那么迟钝，同样看出了你这个小青年有发不完的光和热。我们感到痛快的是，组织上满足了你的愿望，蓝天选你们做主人，我们放心了。”

光阴荏苒，转眼过去五十多年了，当年的一些同事已经作古，但当赤脚老师的往事却深深铭刻在我心中。《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首歌也一直是我的最爱，因为插队时“我曾成了你”，那动听的旋律一响起，我就仿佛回到了孩子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