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空痕·禅舞鉴

路过

图片：网络

文字：路过

音乐：网络

序……

冰绡裂霜纹，玉阶凝寒魄。

鳞茎吐月华，素影濯银潢。

恰洛神凌波微步怯春薄，台榭婷婷青素绰。

香腮噙露羞照水，怯生生怕惊了镜中鹤。

风撕鲛绡透骨，雪啮足尖渗血痕。

偏将这残肢病骨，舞作寒潭孤月轮！

待回腕揽尽星斗碎，折腰埋却山河沉。

铜镜里、千手幻观音，原是冰裂纹叠纱袖痕。

禅师叩窗轻诵：莫问实相，水月本空门。

一、初谒·云门冻土

永和九年的姑苏，

寒山寺檐角垂冰如禅杖倒悬。

她初习《水月》时，

禅房漏窗筛下的碎雪总在脊沟融化。

师父以竹枝点她腕骨：

“云手非画弧乃破界。

左指虚月，右揽实风，虚实时辰孕生阴阳。”

那太极圆转之势，

原是朱载堉秘传的“众妙之门”。

廊下青瓷钵养着数茎水仙，

鳞茎在冰水中吐纳幽息。

某夜见花影碎在铜镜，

惊觉己身亦是天地双重倒影——

肉身在青砖碾出汗痕，

魂灵却在镜中虚月游牧。

值日禅师过时轻叩窗棂：“菩提本无树。”

铜镜倏忽幻化千手观音相，

原是冰纹叠上她扬起的纱袖，

袖口银线绣着水仙卷须，

随呼吸在腰窝起伏游走。

二、情劫·兰因絮果

建安七年的上元夜，

与裴郎合演《霓裳劫》。

他执玉笛引她踏十字步，

足尖金铃系着水仙鳞茎镂空的银铃，

每步皆溅起清寒碎响。

最蚀骨是托举错身时，

他掌心烙在她后腰旧患，

痛楚催发三分癫狂。

满堂喝彩里，师父蹙眉：

“裴生眼中非你，是凌霄殿虚名。”

秋分霜降日，他割袍赴长安考教坊。

临别赠的鎏金簪首作含苞水仙状，

花心嵌着冻僵的露珠：

“待汝成首席，簪此舞《柘枝》。”

是夜独坐乐台，见池中月被锦鲤撞碎，

簪上金瓣竟扎入掌心，血珠滚落如未啼的泪。

忽悟双人舞原是镜照痴妄——

他追的是簪上流光，她困的是掌心血温，

而水仙蕊中毒素早渗入经脉。

三、独禅·枯骨生春

膝伤溃于大寒，医判终生难立脚尖。

弃置的舞鞋浸透药汁，

鞋尖珍珠排成水仙纹样，

却在箱底绽出朵鹅黄野花。

韩芙瑞“跌落与起复”之论如惊雷贯耳：

既不能腾跃，便学敦煌残卷里的睡罗汉，

以脊骨为笔，鲛绡为帛，

在苇席勾画“S”形轮回。

腊月守岁夜最是彻骨。

烛泪堆作红珊瑚，她拖残腿移镜对庭梅。

忽记《舞赋》“气之动物”，

遂引丹田息灌指尖。

左臂缓推如推昆仑雪崩，

右腕急旋似搅钱塘潮涌。

纱衣滑落肩头，

锁骨下刺青的水仙随气息舒展——

那是及笄年偷纹的九瓣秘图，

此刻随腰肢扭动竟似活了过来。

镜中影渐非病娥，幻作饮涧孔雀：

雀颈弯折的弧度，

与她伤鹤垂首的曲线，原是同一道天机刻痕。

月光漫过槛时，

水仙盆浮起半截断簪。

金丝缠着新抽绿茎，

恍见裴郎化身的纳西索斯永溺倒影，

而她正破水成新茎。

四、大觉·蹈空证道

今春重登台，改跳《太虚引》坤位。

三重纱衣皆绣水仙：内层月白喻儒，

中层鸦青代释，外层柳黄化道。

高潮段落的罗汉托掌，

旧伤腿颤若风中秋蓬。

簪首水仙突然坠落，

她顺势仰跪承接，任银簪刺入掌心。

血染三层纱衣，青瓷色绽出红蕊，

鸦青染作绛云，柳黄晕成霞光。

终幕以太极云手谢幕。

左揽三春絮，右收九秋霜，

大袖翻卷间二十年悲欢尽付虚空。

簪首水仙浸血盛开，花瓣散作满台玉蝶——

这才彻悟林怀民以巴赫配太极的玄机：

西方音律的精密终将消逝，

唯圆转之气与天地同寿，

而刺青水仙早在脊骨生根。

跋……

断簪孕碧血，朽履生冰蕖。

鹤骨沉寒涧，禅香出烬墟。

指月月已蚀，踏云云成絮。

谁见那残肢旋踵处，虚空绽万物！

褪三重染血罗裳，露一痕刺骨花图。

锁骨下九瓣痕，

原是三生石刻就的租契——

向永恒赁一瞬芳华，付凋零为印鉴。

且看这：

残肢作笔写大荒，病骨成舟渡太虚。

舞破的鲛绡化雪，舞尽的烛泪凝珠。

都付与：

寒潭倒影里，新抽的绿茎举着金盏，

对虚空祝酒：敬诸行无常，敬刹那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