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连载34，我的青葱岁月

陈志学

播讲人：专业配音师大象

第三十四回

半桶豇豆汤

在最困难的一九六一年，留下最深印像的就是吃过两顿饱饭，其实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持久的灾难之年，能够畅快地吃顿饱饭，可以说终生难忘的。那可是真正的饱了，把小肚胀得圆鼓鼓的。

第一顿饱饭，讲的是半桶豇豆汤的故事。这年春上，老天爷依然是拗着劲儿，一滴雨水也不肯施舍，天干地干河干井干。街上的那口百年老井已经干枯见底。老人们依然相信水井一定能通着东海，能唤醒东海龙王对世人的怜悯之心，兴云布雨，普济众生。于是在老井的井台之上，摆上三牲供品，设坛祭天。接连数日，人们焚香祈祷，三拜九叩。老天爷依然是“赤日炎炎似火烧”！一点儿面子也不肯给！

一天晚上，记得是个礼拜六。父亲下班回到家。自行车后座上绑了一个小口袋，我和三弟争着要打开看看里边有啥好东西。父亲解开口袋。原来里装的是从菜籽商店里，处理的五斤生了虫的豇豆种籽。仔细看看上面还有黄色的小软虫在爬哩。但这也是好东西，因为它能吃，只是现在生的不能吃。娘抓了把豆子看看，如获至宝，马上收了起来，说等明天好好收拾收拾，然后煮了让我们吃。

第二天上午，娘从四奶奶家借来簸箕，把豆子全倒进去，双手用劲儿地一颠一颠的。把豆子中的空壳，秕子和小虫子，全都簸出了，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地下小虫子乱爬，我和老三用脚在地上踩，把小虫子全都踩死。然后娘把捡好的豆子，倒进脸盆（家中唯一的一个盆）从缸里舀出水来，淘了三遍，找来挑水用的铁桶，倒进半桶水和全部的豆子，提到后院儿用几块砖头架起来，开始点火烧柴煮豆汤。

急切的心情就象铁桶下边的火，燎得老高老高的。桶里边儿的水，翻着花的开，豆粒儿在开水里上下翻滚炫舞着。我和三弟不住地往地灶里添柴，想尽快获得一碗馋人的豆汤。那豆粒好象长得太老了，干煮也不烂，干煮也不面。像一个个小钢珠似的，在桶里边哗啦哗啦地响。真急人呐！

我和三弟四处划拉能烧的东西，轮番儿地往火膛里填柴，还不停地用一把快磨去半拉儿的旧饭勺，在铁桶里边儿搅动着。足足熬了两个钟头，那些个豇豆粒儿才一个个裂开了花。用勺子捞了几个，没等凉一下，三弟便伸手抓了往嘴里送，烫得他直伸舌头。一尝，真面！甜甜的，面面的，一股子豆香味儿。老三跑着去前院儿向妈妈报功，边跑边喊：熟了，熟了，妈，妈熟了！妈笑着说：谁熟了？妈熟了？

妈到后院儿看了看，半桶豇豆汤真的熬好了。便用商量的口气对我俩说：“老二老三，这豆汤是熬好了，可咱只能喝一点儿。妈琢磨着，想让你俩把它抬到老坟岗，找个地方把它买了，换成钱，好给你俩交学费。你爸挣的工资，勉强能顾上咱家这几张嘴呀！”。我和老三对视了一下，冲妈点了点头。于是兄弟俩找了根棍子抬着桶，用个提篮装了两只碗和勺子，便顺着聚玉里，向老坟岗的街里走去。

这时的老坟岗，已是萧条清静了许多。由于粮食紧张，取消了市场交易，粮市的席棚子也倒了。街边买吃的街摊儿，也因断粮都关张收摊儿了。余下的门面铺子也半死不活的撑着。人们路过老坟岗，也都像是赶路一样的匆匆而过。我们哥俩找了个商店的台阶旁，放下桶，盛出两碗豆汤，放在木桶盖儿上，算是当作广告，好引来过往的人的注意。我叫老三喊，老三叫我喊。我俩谁也没喊。我只好用勺子敲着铁桶吸引过客的注意。这一敲不打紧，商店里出来个大人冲我嚷：小孩，别敲了。卖东西去旁地儿卖去！我俩抬起桶，往一旁挪了十来步，又蹲下来敲桶。一会儿有个骑自行车的路过，下车看了看，问：“小孩儿，卖嘞啥？”，“豆汤！”我说。“咋卖嘞？”，“一毛钱一碗！”“咦，太稀了，一毛钱两碗中不中？”

我说，中！那人扎下车子，把凉好的那两碗豆汤一口气喝了，最后还用手把剩在碗底上的豆儿也扒进了嘴里。终于开张了。挣到第一毛钱。赶上了下班时候，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有用饭盒装的，有用小盆儿端的，还是卖出去不少。听到了勺子碰桶底儿的声响，我和老三便提前桶拿着碗往回走。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坐下，然后你一碗我一碗的分享起自已的劳动成果。别看是桶底子，剩下的净干货，没汤，全是豆！最后，拍拍桶底子，把桶里的最后几粒豆子倒进碗里，送进了满是豆香的嘴里。十分得意的得胜还朝。

把挣来的毛票，全都掏出来，放在小饭桌上，一张一张的捋着数，一共三十张，还有三个五分的！妈说：我儿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