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濛濛的月濛濛夜，濛濛的诗濛濛的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暮色漫过青檐时，雾霭正从护城河底漫上来。像未干的水墨洇开宣纸上的留白，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出半声清响，便被揉进了这层濛濛的纱里。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裹着雾珠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光斑，像谁随手撒了一把未及收好的星子——原来夜的序章，早就在这虚实交织的朦胧里，写下了第一行平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月亮是在云絮间晃出来的。起初只是半枚淡白的影，浮在黛色的天尽头，像被晨露沾湿的绢帛，边缘浸着若有若无的银灰。待雾霭又浓了些，它便索性裹了件薄纱似的云衣，连清辉都染了濛濛的意——不是盛唐时“千里共婵娟”的朗照，亦非宋代“缺月挂疏桐”的孤冷，倒像是哪位书生研了半池淡墨，随手在宣纸上点了个温润的圆，让那墨色晕染开来，连带着周遭的夜，都浸了层柔润的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样的夜适合读诗，亦适合写诗。当月光落进青瓦的缝隙，便成了平仄的韵脚；当雾霭漫过雕栏的纹路，便成了参差的分行。你看那河畔的柳影，正把枝条浸在水里，随波摇曳出“今宵酒醒何处”的怅惘；而墙头的蔷薇，沾着雾珠的花瓣半开未开，分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就连远处传来的卖花声，被雾滤得模糊了词句，却偏偏余韵悠长，像极了元曲里拖腔的尾字，在夜的褶皱里轻轻打了个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坐在老藤椅上，听木格窗棂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案头的茶盏腾起袅袅热气，与窗外的雾气相触，竟分不清哪缕是人间的烟火，哪缕是天上的清光。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濛濛月色，曾照亮过谁的纸页，又曾温柔过谁的眉眼——原来诗与情，从来不是刻意的拼凑，而是当月光漫过心窗时，那些自然而然涌上来的悸动：是看见檐角冰棱时想起的“忽如一夜春风来”，是听见夜雨打蕉时泛起的“何当共剪西窗烛”，是此刻指尖触到雾珠的凉，忽然懂得“沾衣欲湿杏花雨”里，藏着的何止是春雨，更是时光里不肯干涸的温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声音穿过雾霭，竟带了丝绵密的质感，像用羊毫笔在宣纸上点出的圆点，一圈圈荡开涟漪。起身推开半扇窗，月光便淌了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朦胧的白，像谁悄悄铺了张素笺，等着人在上面落下半阙无题的词。伸手接住一缕月光，指尖触到的却是雾的湿润，忽然明白这濛濛的夜、濛濛的月，原是天地共织的诗笺，而我们走过的路、念过的人、藏在心底的欢喜与怅惘，都是落在上面的墨痕——不必刻意工整，不必追求圆满，只要这雾还在漫，月还在照，便总有未写完的句子，在时光里静静酝酿，等着某个同样濛濛的夜，被温柔的风轻轻翻开，让那些沉淀的情意，重新染上月光的清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此刻的世界很静，静得能听见雾珠从叶尖滚落的声音，静得能看见月光在砖缝里生长的痕迹。忽然觉得，所谓诗意，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当我们愿意放慢脚步，让心浸在这濛濛的朦胧里，便能看见：原来夜是流动的画，月是悬着的诗，而情，是藏在画里诗间的，永不褪色的人间烟火——是母亲在雾里喊归的温柔，是友人共伞时肩侧的温暖，是独自静坐时与自己对话的坦然，更是这天地间万千意象，在某个瞬间与心尖的震颤轻轻相和的默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雾气又浓了些，月光却愈发清透。看远处的桥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被揉皱的古画里半座未完成的长桥，等着哪个懂得的人，用一笔淡墨将它连向对岸的灯火。而我知道，在这濛濛的夜与月之间，总有什么是清晰的——比如此刻案头未干的墨迹，比如记忆里永不消散的月光，比如那些藏在诗行深处的，关于温柔与美好的所有向往。原来天地最动人的情，从来不是浓烈的宣泄，而是这般濛濛的、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浸润，让每个平凡的夜，都成了值得被小心收藏的诗行，让每个抬头望月的瞬间，都成了与时光、与自己、与世界温柔相认的契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风掀起窗帘的边角，带来些许湿润的凉意。关窗时瞥见檐角的月，正从云纱里探出半张脸，像个调皮的孩童在捉迷藏，却又在不经意间，把清辉洒了满院。忽然想起古人说“掬水月在手”，此刻虽未掬水，掌心却似真的盛了半捧月光，带着雾的温润，带着夜的静谧，更带着诗的绵长——原来这濛濛的夜、濛濛的月、濛濛的诗、濛濛的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融成了一阙写满人间清欢的词，等着每个懂它的人，在某个相似的夜晚，轻轻翻开，细细品读，然后在心底，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夜更深了，雾霭却未散。案头的诗稿上，墨痕尚在氤氲，而窗外的月光，正一寸寸漫过雕花的围栏。忽然懂得，所谓美好，大抵如此：不必锋芒毕露，不必清晰可触，却在这濛濛的朦胧里，藏着说不尽的故事，道不完的深情——像夜拥抱月的温柔，像诗遇见情的契合，像此刻的我，在这濛濛的世界里，忽然读懂了自己心底，那份对清光、对诗意、对人间烟火的，永不褪色的眷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于是放下笔，任月光在纸页上流淌成河。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隔着雾霭，竟像从千年的诗卷里踏月而来，轻轻落在这濛濛的夜深处——原来时光从来不曾老去，老去的只是岁月的褶皱，而那些关于月、关于夜、关于诗、关于情的向往，却在每一个濛濛的瞬间，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照亮每个愿意驻足的灵魂，在天地间，写下属于自己的、永不凋零的诗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