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菜梦

箫声如水17884957

　　我大学毕业了半年，工作无着落，整天呆在家中，日渐消瘦。

一日，母亲对我说：“县城里的苏东坡故居整修完工，开始对外开放了，你去看看吧。”

苏东坡是我偶像，我一边答应，一边起床，母亲叹息一声，拿出五百元塞进我口袋。

外面寒风凛冽，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枝干好似一根根刺向天空的直播杆。

车水马龙的街头，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席地而坐，他蓬头垢面，花白的头发与胡须就像一蓬蓬枯草。

他身旁放着几本书，最上面的是《东坡全集》，四周被拿着手机直播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他语出惊人，正用标准的普通话向围观者讲《左传》和《尚书》。讲毕，赢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一个网红主播问：“您为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传播传统文化？”

流浪汉表情严肃，凝望远方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啊！我很感动，轻声向身旁的主播打听此人的身世，原来他曾是复旦大学高材生，我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悄悄摸出一百元压在书下。

　　我很快来到苏东坡故居，这里一片寂静，门前冷落鞍马稀。门神是一智能机器人，我走近，它问：“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下一句是什么？”

这不是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吗？对我这个中文系的毕业生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脱口而出“羽扇纶（guan）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回答错误，请明天再来。”我满腹狐疑，不知错在何处？就待在旁边看看。

一会儿来了几个身穿鲜艳羽绒服的大妈，手拿五颜六色的丝巾和自拍杆，为首的一个答“羽扇纶（lun）巾”。我正想笑，却听机器人说“回答正确，请进”，然后打开闸门。

我喊道：“，大妈，纶字读错了。”大妈回头恶狠狠瞪我一眼，骂道：“年青人，你不是下作就是心穷。你可以指点，但不能对我指指点点！”

没料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就像吞下一只苍蝇般恶心，再无参观游览雅兴，我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

　　“先生请留步！”我见一有些仙风道骨的老者站在街边，头戴黑色道士帽，身着深灰道袍，白眉白须，戴一墨镜。他左手轻摇羽扇，右手拿一布幡，上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改命。”

我想起一个三线女影星曾经找某大师改命后，大红大紫，片酬奇高并嫁入豪门的故事，就来了兴趣。上前问道：“大师为何叫我？”

“你命相不好，正在为前途迷茫。”我暗暗吃惊，心想果然非同凡响。

于是又问：“大师何出此言？”

对方仔细端详了我片刻道：“从面相可看命相，你眼小脸方，鼻塌牙龅，不是富贵相。”

他看我面露失望之色，又说：“但如遇贵人点拨，运势可以上扬。”

“可贵人在何处呢？”我自言自语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鄙人可以替你改命。”

我一下来了精神，急忙问：“如何收费呢？”

“下命改中命五百，中命改上命一千，下命改上命两千。”

我想自己出身寒门，自然是下命。不自觉摸了摸口袋，他看出我的尴尬，就问：“你有多少钱？”

我沮丧答道：“只有四百元，但想改上命。”

对方说：“今天是开张生意，我们又有缘，就收你四百，等你发迹以后再来感谢我。”

他接着问了我生庚八字，加了我微信，又说：“你的上命在祖业，且走文化的路子。”

　　我一身轻松，打道回府，告诉父母遇高人改命一事。母亲一高兴，晚上杀了一只鸡庆贺，父亲还破例和我碰了几杯。我酒至微醺，早早躺下。

天不亮，我被母亲叫醒，母亲说：“你这么大了，应该帮父母做点事。你把这挑菜，挑到城里卖了。”

临近中午，我冻得瑟瑟发抖，两腿发酸发麻，肚子饿得咕咕叫，菜还剩一大半。

我才体会到父母的艰辛，以前父母每月给我寄两千元生活费，我还嫌少。如今发现，如果不是父亲进城打工，母亲一个月卖菜还筹不齐两千元。

我感到很内疚，但怎样走出困境，让父母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呢？我忽然想起那个江湖术士的话，我家几代菜农，莫非让我文化卖菜？又想起某网红带货主播，灵机一动，做了一块牌子，上书“地冻天寒卖菜郎，逢人堆笑腹中空。可怜望眼无谁问，蔬果青葱枉自丰。”

第二天一早，买菜的大妈们发现了诗与我。她们好奇地围上来，一个大妈问：“你是学生吗？”

我迎合着回答：“我是某某大学的学生，利用假期帮父母卖菜。”

“名牌大学生帮父母卖菜，太了不起了！”、“是啊，懂事又孝顺，我的儿子还在家睡懒觉呢！”、“他的诗太感人了，书法也好！”

大妈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瞬间将我的小菜抢购一空。

　　其他商贩凑过来，一人央求道：“小兄弟，麻烦你帮我们也把菜卖了吧？”

我看时间尚早，就一一应允，不料很快也卖完了。

我回家马上安排父母去其他农家收购蔬菜和农副产品，我则去借了辆三轮车，准备明天一早大干一场。

第二天，我的一车东西又被一抢而空，大妈们还纷纷与我合影。其中一人爱怜地说：“孩子，你这样卖菜太辛苦，不如在网上卖。”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在网上开了一个直播间，当天粉丝就破万。

我虽然长相丑一点，但我腹有诗书，诗词歌赋和名言警句信手拈来。又巧舌如簧，普通话流畅，开口国与家，闭口情与怀，外加诗与远方。不到一年，粉丝就飙升至几千万，成为顶流。

我事业爱情双丰收，不仅注册了公司，住进豪宅，开上豪车，一个大妈还将漂亮的宝贝女儿嫁给了我，做我的助理。

一日，我受某地文旅部门的邀请，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登上当地的名山。站在山巅，四周群山环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正当我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时，身后一个粉丝猛地把我推下悬崖，崖下是无数拿着手机拍照的粉丝。

我一下惊醒，一身冷汗，发现自己正躺在阴暗潮湿的老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