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阳光下斑驳小美好】

印象诗人、作家哲骧

　　加州阳光，何尝不是有重量的？它重重地倾泻下来，慷慨得仿佛要灼透每一寸土地，然而，在那些擎天巨树撑起的浓荫之下，阳光却骤然变得轻盈而温驯了。

　　仰头望去，树冠们巍巍然自成一方天地，遮天蔽日。浓密枝叶间的缝隙，宛如被阳光穿透的窗户，筛下了缕缕金线。那光，不复是曝晒大地的霸道，而成了丝丝缕缕温顺的游丝。偶尔风来，整座树冠便轻轻摇曳，那些缝隙也如眨眼般忽明忽暗，细碎的光斑便活泼泼地跳跃在树下人的脸上、衣服上，如同顽皮的小精灵。树叶也在风里簌簌絮语着，在耳畔低诉着古老森林的静谧。

沿着树影漫行，眼前所见却是一幅幅安然自得的图景：路边长椅上，白发老者安然靠着椅背，头微微仰起，脸庞上印着明灭的树影，他双目似闭未闭，任时间在光影里静静流淌。另一边，一个年轻女子正闭目凝神，光影在她脸颊上缓缓踱步，她嘴角微扬，仿佛正啜饮着这树荫下难得的清甜。偶尔有人踩过铺满枯叶的小径，脚下传来脆响的细语，似也融入了这片寂静中。

　　我低下头，目光被树下的土地吸引住了：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化作了无数斑驳光点，散落在厚厚一层枯叶上。光点随微风轻轻浮动，像在落叶上悠游的小鱼。树叶静静躺卧着，有的蜷曲如倦鸟，有的舒展如小舟，它们历经四季，终归尘土，却在此刻被阳光温柔地唤醒，化作地面之上点点金色的梦影。

　　树冠之下，那一片片被剪裁得温柔的光影，竟使我恍惚了——此处原来正是喧闹人间中难得的避风港湾。这浓荫的慷慨覆盖，悄然滤去了骄阳的灼热，只留下清凉的宁谧；又轻轻抚平了心中浮躁，使人得享一份清浅从容。那些在光影交错中安然小憩的人们，竟被这树荫巧妙地藏匿起来，躲开了外面世界喧嚣的追逐，仿佛被时间遗忘在角落。原来最奢侈的享受，竟是最简单的自由：我们得以在树荫的庇护下，暂时卸下所有劳形之役，仿佛成为阳光下微尘里自由呼吸的游魂。

　　树冠如盖，荫蔽着身下的一切；光斑如漏，将时间分割成无数小片。它们彼此交织，便生出了加州土地上那些俯拾即是又珍贵无比的小小福分。人于树下，恍然悟得：生命那些最值得珍存的片段，往往并非如骄阳般强烈照耀，而是如这筛下的光点一般，温和、零碎，却能在记忆深处悄然沉淀下来，成为滋养灵魂的点点微光——纵然大千世界喧嚷不息，但树荫中那些细微而永恒的美好，却足以抚慰我们跋涉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