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何处【十三】

参天则

〖如盐入水、意味深长的铺垫，请见前文；更多精彩、发人深省的篇章，正在更新。敬请期待……〗 下午，应长征队的请求，接待站安排汽车将他们一行送往天安门。

抵达天安门城楼前，阳光如金纱般倾洒而下，红墙金顶在光芒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庄重而辉煌，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元安平带领的长征队队员们，身着整洁的服装，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他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行至天安门城楼正前方，而后停下脚步，立正站好。队员们深情凝望着城楼中央那巨大的毛主席画像，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唯有那庄严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随后，他们齐刷刷地举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尽显敬意。

李秀芳满脸感慨，轻声对身旁的于兰说道：“昨日我远远瞧见毛主席站在车上，从这儿朝咱们的方向驶过，我看得真真切切，那场面，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每次回想起来，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满是幸福！”

于兰用力地点点头，因感冒未愈，昨日忘情地连续欢呼“毛主席万岁”，此刻喉咙疼痛，声音沙哑：“是啊，那可是咱们一生都值得骄傲的时刻！”

元安平大声喊道：“同学们，注意队列，保持精神！这里是全国人民无限向往的地方，咱们要以最好的状态留下这难忘的瞬间！”

“好！”队员们齐声应答，声音响亮。

元安平转身，将附近的照相工作人员招呼过来，礼貌地说道：“同志，麻烦您帮我们拍张照吧，这意义非凡呐！”

工作人员迅速调整好相机，元安平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长征队旗，方思田快步上前，两人将旗帜平直展开。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长征路上的艰辛与荣耀。他们站在队伍一侧，以雄伟庄严的城楼为背景，不断调整着位置和表情，力求展现出最完美的姿态。

元安平大声说道：“大家看这里，把天安门城楼的气势都展现出来，笑一笑，好嘞！”

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声，这珍贵的瞬间被永远定格。

随后，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天安门广场中心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这座巍峨非凡的国家第一碑，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仿佛在默默守护着那些为国家、为人民英勇牺牲的英雄们。队员们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静静地肃穆瞻仰。

元安平神情凝重，走到碑前，轻声说道：“同学们，让我们默哀一分钟，向人民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队员们纷纷低头默哀，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唯有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仿佛在为英雄们奏响一曲哀歌。

默哀结束后，方思田缓缓绕到碑后，目光立即被由毛主席撰写、周总理手书的碑文所吸引，然后逐字逐句诵读起来：“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量，在广场上回荡。念着念着，他忽然停下，目光深邃而迷茫，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

孙刚轻声问道：“思田，你在想什么呢？看你表情这么凝重。”

方思田回过神来，缓缓说道：“我在想，咱们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和红色江山社稷，正是由一代代无数人民英雄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小时候，我瞻仰县烈士陵园，记住了刘春来女烈士，她的英勇事迹就深深烙印在我心里；这次长征路上，在孟良崮烈士陵园祭拜了我大舅刘寅福烈士，以及和他长眠在一块的英雄，更让我感受到了革命先烈们的伟大。”

他转望广场周边的紫禁城、历史博物馆、人民大会堂等建筑，心中感慨万千：“你们看，这些宏伟的建筑，见证了咱们国家的发展和变迁。中华民族能有今天的繁荣昌盛，都是革命先烈们用生命换来的。而保卫红色江山，我们依然要不懈奋斗，甚至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元安平点头说道：“是啊，你说得太对了。当前的政治运动，正是为了反对和防止修正主义，确保革命政权永不变色。想到这里，我对目前的文化大革命也多了几分理解。”

但随即，方思田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可是，我对共产党内从上到下出现那么多非资即修的黑坏人物，尤其是大批出生入死的老革命和高层领导居然成了革命对象，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还是没有想通……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瞻仰纪念碑之后，他们的队伍未多作停留，直接步行至火车站。傍晚时分，火车站内人头攒动，拥挤而嘈杂。从进出人流来看，入站离京者居多，出站者相对较少，但仍可看到不少从外地刚下火车的一群群红卫兵学生从车站走出来。元安平等人在站内焦急地等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等了两个小时后，他们登上一列开往上海的绿皮火车。

由于是始发站，上车后全队人员进入同一车厢，并且都找到了座位。虽然仍有人不断上车，车厢里稍显拥挤，但比起之前来时的拥挤不堪，已经好了很多。

赵明皱着眉头，抱怨道：“这站台的人可真多啊，刚才差点儿被挤下去。”

孙刚笑着安慰道：“别抱怨啦，咱们运气还算好的，都找到座位了，好多人还站着呢。”

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如画卷般逐渐后退。元安平靠在座位上，目光投向窗外，感慨道：“这次来北京，收获真是不小。见到了毛主席，在天安门留影，瞻仰了纪念碑，这些经历必将成为咱们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方思田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今天下午在天安门留影和瞻仰纪念碑，让我对革命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些革命先烈们为了国家和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

“没有比见到毛主席更让我开心了！这两天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得马上飞回学校，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关心国家大事，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以实际行动掀起学校文化革命的新高潮！”丁卫东眉飞色舞地说道。

“不过，我对现在的运动形势有些担忧。感觉好像要全面打倒一切，秩序全乱了，这么搞下去可如何是好！咱们革命的初衷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方思田语气沉重，眉头紧锁。

元安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方思田，这个问题确实复杂，不是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些困惑就动摇信念。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定信念，保卫红色江山，相信毛主席和党中央会处理好这些问题的。”

方思田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夜色渐浓，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思考和期待，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场伟大的革命中贡献自己的力量。

“咣——咣——咣——”，随着列车前进和轮轨有节奏的响动，靠在座位上的长征队员们，眯缝的双眼渐渐闭合，进入了新的梦想与憧憬之中……

凌晨时分，列车缓缓驶入济南站。下车乘客寥寥无几，可上车的却如潮水般涌来，不一会儿，车厢里便挤得水泄不通。绝大多数乘客仍是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和年轻学生，显然也是串联队伍中的一员。

“哎呀！你怎么回事？踩到我脚啦！”车厢过道里，一人突然大声喊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人家挤我呢！”有人赶忙道歉并解释，语气中满是无奈。

“请你把背包放下来，顶住我胸口难受！”又一个人喊道，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往哪里放？你看不到大家挤得密不透风吗！”有人无奈回应，脾气也有些冲。

“同志，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林新国对挤在他座位边上的红卫兵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那红卫兵满不在乎地回答。

“啊？你们没目标啊！”丁卫东十分惊讶，眼睛瞪得老大。

“目标管啥用！北京不让去了，我们只好乘火车四处走走，想在哪里下就在哪里下。”那位红卫兵的同伴大大咧咧地说。

“上头不是号召回到原地闹革命吗？你们怎么还到处串联！”孙刚闻言，眉头一皱，质问道。

“哼！我们刚出来没几天，学校早就停课了，成天逮着校长和老师搞批斗，看烦了，没意思，不如出来到外面走走看看。”那红卫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们这不是串联，是出来找清闲，或者说是免费旅游！”丁卫东很不客气地说道，脸上带着不屑。

“就你们觉悟高？我们不是串联是旅游，你们不是也在南来北往到处跑吗！”对方不服气，反唇相讥，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元安平见状，连忙劝阻：“哎哎，这几位红卫兵战友，对不起，我的同学说话不当，请不要计较。咱们串联是为同一个目标。我们是苏东海东中学的，今从北京返程。欢迎你们到海东互相学习交流，好不好？”

“我们说话也不妥，我们是豫南潢川中学的，也请你们有机会光临指导！”对方的态度也缓和下来，语气中带着友善。

争论平息，列车启动，继续南下。

抵达徐州站，上下客的状况与济南站如出一辙，车厢依旧拥挤不堪，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我谢谢大家帮我一把，让开一点点，让我把母亲背上车，她病了！”一个恳切而焦急的声音从车门处传来。

听到求助声，方思田立即站起，对身旁的元安平说：“咱过去看下！”说罢，方、元二人侧着身体，用力从过道人丛中挤到车门。只见被挡在登车台阶上的一对母子，年轻后生背着他娘，手里提着一大包行李，脸上满是焦急与疲惫。

方思田钻出车门，对他说：“我来帮你！”说着，将他的行李包举起，递给身后的元安平，然后边向门道的乘客招呼，边用身体开道，帮助这对母子一点一点挪移到车厢他的座位旁，让他母亲坐下。元安平也把那位后生按在自己的座位上，说道：“你坐着照顾母亲方便！”那后生不肯坐，元安平坚持道：“别推辞了，照顾好你母亲要紧！”

方思田询问情况，后生告之，他们是沛县人，母亲患脑肿瘤急需手术。因市区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被批斗关押，没人有把握进行手术，该院医生建议赶紧去上海华山医院进行手术治疗。没料到火车如此拥挤，要是不能及时赶到上海，定会耽误手术治疗。说完，母子二人对方、元连声感激，眼中满是泪花。

这番话引起众人感慨和思考，车厢里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人们似乎都在为这对母子的遭遇而揪心，也在反思着这场串联运动带来的种种问题……

列车于晚上缓缓驶入京州西站。方思田和元安平与那对母子安慰叮嘱一番后，与之告别。随后，元安平招呼着其他队员：“大家收拾好东西，咱们下车啦！”

队员们纷纷起身，拿起行囊，跟着元安平走出车站。此时，市区的灯火通明，将整个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昼。他们四处张望，略显迷茫，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元安平走上前，连续向路人询问：“同志，您好！我们想去海东，您知道该怎么走吗？”

几位路人皆摇头不知，直至最后一位热情相告：“这长途汽车夜间停开咯，你们可以先去坐夜间的长江客轮到江通市，然后再从那儿转乘汽车，就能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啦。”

元安平谢过路人后，回到队员们身边，把情况跟大家说了一遍。队员们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个路线可行。于是，元安平一挥手：“好，就按这个路线走，咱们坐船返程！”

他们根据路人指引的方向，朝着江边码头走去。一路上，队员们有说有笑，虽然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但丝毫没有疲惫的神色。到了码头，元安平上前询问码头工作人员：“同志，请问客轮什么时候到啊？”

工作人员看了看表，回答道：“夜里十时抵达，你们先等会儿吧。”

夜间江边的风特别寒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元安平一行人冻得直哆嗦，在附近找了一家饮食店。店里虽然简陋，但热气腾腾的食物让大家感受到了温暖。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便又回到码头等候。

提前半小时，他们来到上船的队伍后面，此时等候上船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大家依次加入其中，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十时许，客轮如期而至。随着两声汽笛长鸣，船缓缓靠坞，乘客们鱼贯而入。约半小时后，载满乘客的轮船在一声汽笛长鸣中，向着下个目标继续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