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老柴

原语碎言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屋的炊烟应该是柴的不甘。即便父亲只架半灶的柴,也会有汩汩的炊烟灌入天空。无风的时候,它会在屋顶的上空团成一个团。牵着从烟囱中冒出的每一线烟,源源不断,似乎想把房子牵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屋顶的天空似乎和老屋一样大。当它被炊烟灌满了,烟就会倒流回来。流过烟囱,走过炕,溢出灶台,弥漫整间屋子。老屋的炊烟又浓又重,是村子里炊烟中的壮汉,小小的老屋泄不完它的力气,它得逼家里人都灌上几口。当家人逃出屋子,它就泛滥起来。从门窗涌出,好像要把老屋托到空中,够到天上的自己,乘着风飘离这里。那可能是它的梦,梦里它本是云。也可能是柴的梦,梦里它能变成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总埋怨父亲,说,烟沤得浓是因为柴没晾干。我不清楚一根柴从被砍下到晾干需要多长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辈们是不会将一根树苗当成柴的。柴得是个长成的枝杈。枝杈想成柴,它的主干需要是棵真正的树。有句老话“十年树木”,也就是说,主干至少要历经十年的沃育,才能生出一个能被当成柴的枝桠。枝桠的生存年龄不会比主干少太多。它也蕴含着近十年的养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十多年积蓄的给养要用多久才能晾干?我问父亲。他说,大部分新柴经过两个春夏秋冬就晾干了。再经历两个四季就成了老柴。初干的柴还留着原来的脾气,燃时生烟,久炼,虽不见烟色,仍然会生出一种接近无色,却极其呛人辣眼的烟。而老柴不会如此,它易烬燃,连灰都不会剩下,那时几乎没有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解释得清楚,可我仍有疑虑。父亲常和二伯捡柴,为什么同样的柴,二伯家的就没有这么大的烟?父亲不说话了。或许同样的柴也会嫌弃自己的归属吧。二伯的家宽敞明亮。我的家老得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许新柴的炊烟嫌弃炕又旧又长。它从炕头开始走,还没走到炕梢就厌烦了,没耐性走下去便倒了回来。初干柴的炊烟笑话炕太短,一出溜就从炕头到了炕梢,它不屑走。天气好,高兴了就出溜一回;天气糟,心烦了就半道折返。老柴的烟,燃了也不想走,它没力气也没脾气。烟不走,柴就想燃得更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父亲,父亲沉默不语。我想让父亲想想办法,一家人不能总让炊烟欺负着。父亲继续沉默着,他默许了炊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又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摸着我的头,说,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样,我在炊烟中学会了沉默和忍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年过去,老屋重筑,家里不必用柴灶做饭取暖。没有了炕,没有了烟囱,也没有了炊烟。只剩下半垛老柴,回忆着年轻时候的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