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第六章

玛格丽特

这一回，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走在前头，而他——走在后头。

儿时他曾患小儿麻痹症，一条腿因此落下了残疾，走路稍有些不灵便。每个清晨，他都要穿过这条长长的大弄堂去学校。每一次，背着书包的孩子都一个个走到他的前头去了，而每一次她都特意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在他的身后。

她刻意保持距离，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陪着他一路走着…… －路走到学校。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此时，她能感觉到，他离她并不远；能感觉到，他就跟在她的身后，咫尺之间……。

渐渐地，他赶了上来，与她肩并肩走着。

不知不觉俩人已拐进了那条弄堂，在这片居民区里，这条大弄堂犹如一条中轴线般从东贯穿至西，在中轴线的两侧分布着好几条支弄，其中一条支弄尽头就是他们曾经就读过的那所小学。他们顺着这条弄堂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那株她最喜爱的夹竹桃树就在他们去往学校的必经之路上。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还未完全弥漫开来，天空是浅浅的黄橙色，夹竹桃的枝干从右侧那家人家的院落里伸展出来，浅金色的晚霞倾泄在交错的树枝上，层层点点，犹如西洋画中的色彩，玫瑰红色的花骨朵看起来愈发娇媚了些，翠绿的树叶也愈发鲜嫩了些。

他站定了，不走了，她也站定了，不走了，俩人就这样肩并肩地站着。

她抬头望向天空、望向夹竹桃树上的枝桠、望向枝桠上的玫瑰红色的花朵。片刻后，视线慢慢地移动至隔壁那户人家的院落内；最终，视线望向了他的眼睛。

那户人家的院落外是一片空地。那株夹竹桃树——早已没有了踪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南方黄梅天独有的潮湿沉闷的气味。

没有人说话。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上前了一小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也都长大了，不是吗？”

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暮色渐浓，弄堂两侧的路灯次第打开，几条弄堂已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一片昏黄中。人们依旧穿梭在客堂与灶匹间之间；依旧上下于前厢房与亭子间之中；依旧在来来往往中忙忙碌碌。忙着搬运家什物件、忙着整理庭院里的杂物及花草、忙着与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居所作最后的告别。

初夏的夜更沉了！

（全文完）

【后记】

当我们故地重游时，会与那个曾经年少的自己相遇；当我们故地重游时，会与那个曾经的自己和解并与他挥手告别！

谨以此篇献给那个曾经年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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