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服纽扣电池导致食管狭窄伴食管气管瘘的患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仇学明

　　2019年10月29日深夜，一辆从汉中开往西安的救护车连夜奔驰在秦岭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一路警灯闪烁，警报呼啸。车上，被护送的汉中女孩丽妍只有1岁8个月，她喉咙里插着气管插管，上着呼吸机，情况十分危急。

几个小时前，陕西省汉中市的傍晚和平常一样美丽，活泼快乐的丽妍在家中无忧无虑地玩耍。她手里拿着电视机遥控器玩耍，是不是用嘴肯一下遥控器，一不小心，把遥控器里的纽扣电池吞下去了。纽扣电池卡在食管里，下不去，上不来，导致咽喉部不适、流涎、呕吐。家人立即将丽妍送到医院，医院完善术前准备后，在局部麻醉下通过胃镜用异物钳抓取纽扣电池，因纽扣电池太光滑，又没有边缘，没有抓取成功。之后，丽妍转为气管插管全身麻醉下再取纽扣电池，经过3个多小时努力，仍未取出纽扣电池。于是，丽妍带着气管插管，带着呼吸机连夜赶路去西安救治。汉中到西安，在以前，就是传说中的蜀道，要翻越秦岭。李白在《蜀道难》的开篇便写道：

“噫吁嚱，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 不与秦塞通人烟。”

　　李白诗中描述的是剑门关，不是秦岭，是大巴山，也是蜀道的一部分，在汉中到成都之间的广元，不在汉中到西安之间。汉中到西安之间的天然屏障是雄壮巍峨的秦岭，在古代，其行路之难比大巴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到了今天，秦岭山脉的腹部已被打通，曾经“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已“天堑变通途”。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出川入秦，和李白时代相比，实在容易得太多太多了。然而，对于插着气管插管，上着呼吸机需要紧急救治的丽妍来说，秦岭深处的一个个山洞，一座座桥梁，依然显得那么漫长！

上午9:20，丽妍一到达西安的医院，就立即住进 ICU 。下午3:30许，丽妍误服19个小时的纽扣电池终于被取出，取出的电池已破损。在纽扣电池的物理压迫下和碱性电池液的化学腐蚀双重作用下，丽妍的食管形成溃疡并至食管气管瘘。丽妍不能从嘴里吃饭了，医生给她放了两根管子，一个鼻孔一根，一根是胃肠营养管，另一根是食管引流管。术后，丽妍出现发热，体温38℃，继续在ICU治疗，继续上呼吸机。4天后转入普通病房，23天后发热好转，呼吸平稳，带着胃管出院。

丽妍住院期间，陕西电视台闻讯，前来采访。电视台记者向丽妍爸爸说明采访报道的目的是告诫广大家长看护好孩子，避免此类事件的发生。丽妍的事件对爸爸的刺激很大，他长时间处在悲伤难过之中，为了其他孩子引以为戒，他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丽妍出院后，一直靠鼻饲饮食维持生命。2019年12月2日，丽妍到西安复诊，12月4日做上消化道造影，提示食道上端狭窄，气管内见造影剂显影，诊断为食管气管瘘。同日胃镜检查示：食管溃疡，食管穿孔，食管气管瘘。

12月18日，丽妍做全麻下胸腔镜食管探查、食管气管瘘清创修补木。上午9：00，丽妍进手术室，晚上10：00，做手术的主任出来对在手术室门口守候了13个小时的丽妍爸爸和奶奶说，丽妍的手术没办法做，她不只是食管穿孔，气管也穿孔了。而且穿孔处的组织都是腐烂的，没法缝合。丽妍爸爸一听，顿时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丽妍奶奶也着急了，手术缝不起来，丽妍怎么办呢？50多岁的丽妍奶奶是个不简单的是，她不是一个没有主见弱不禁风的中老年妇女。她个子矮不高，但内心却异常强大。她着急归着急，但没有慌乱，迅速镇定下来。她有清晰的思路，有果断的行动，她知道此时此刻能救丽妍的只有医生，她赶紧请求主任再努力努力。丽妍奶奶态度十分诚恳，如果主任不答应，她就跟主任跪下。丽妍奶奶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主任脸上非常难过的表情。

在丽妍奶奶不断的请求下，主任请耳鼻喉科的医生一起又为丽妍做了5个小时手术。次日凌晨3点，丽妍手术结束，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告诉丽妍爸爸和奶奶，他们尽了最大努力给丽妍缝合，结果不理想，丽妍食管气管瘘愈合的希望只有0.1%。丽妍奶奶心里明白，0.1%的希望就是没有希望，只是医生不想说没有希望而已。

　　丽妍的体表伤口愈合后便带胃管出院了。接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爆发，汉中受到波及，西安不接收汉中的患者，丽妍被困在家里，长时间不能去西安复查，这可急坏了丽妍爸爸。丽妍爸爸多次说，要是丽妍不好，他就去买包药来，一家人都不要活了。他说第一次、第二次时，丽妍奶奶没有在意，他说第三次的时候，丽妍奶奶就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说丽妍一定能好。一家人在焦虑不安中熬到2020年3月4号，西安来电话说丽妍可以去复诊了。丽妍复查胃镜提示食管狭窄处管腔只有2mm，胃镜不能通过。做食球囊扩张术4～5次后，2020年7月超细胃镜可通过，胃镜下没有发现食管气管瘘，丽妍的食管气管瘘愈合了。给丽妍做过手术的医生们都惊呆了，只有0.1%愈合希望的食管气管瘘竟然100%愈合了，无人不感叹这是个奇迹。

“西安的医生很好！医生说丽妍的食管气管瘘是自己愈合的，不是他们治好的。”丽妍奶奶说。至今，丽妍奶奶对西安医生为丽妍连续做18个小时手术的努力和敬业精神由衷感激，更对他们不贪功劳的高风亮节由衷敬佩。

　　（写到这里，我插几句题外话。其实，丽妍的食管气管瘘愈合不是什么奇迹，食管气管瘘本身就有自愈的可能。所以，如果出现食管气管瘘，不要着急补瘘，给患者一个自愈的机会。如果瘘口不能自愈，也要等3个月到半年后再补瘘，因为3个月之前的食管气管瘘，瘘口周围的组织单薄、粘连严重，不利于分离缝合，很容易拉破。丽妍做手术时，出现食管气管瘘只有50天，所以，手术难度太大，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只取得0.1%的成功可能。幸好疫情“耽误”了再次手术，给了丽妍自己愈合的机会。许多有经验的医院都会让患者“养瘘”3个月以上，是正确的）。

　　书归正传，命大福大的丽妍抓住了0.1%的希望，愈合了食管气管瘘，但是，对于食管狭窄，她自己却没有再创奇迹。虽经医生反复扩张，丽妍的狭窄还是回缩，还是需要胃管鼻饲。开始，丽妍胃管里只打牛奶，营养跟不上，丽妍越来越瘦。医生说要给丽妍做胃造瘘，以后，丽妍一辈子就通过胃造瘘给营养。丽妍爸爸和奶奶接受不了胃造瘘，丽妍奶奶说：

“两岁的丽妍现在还不懂事，等她长大了，她不埋怨我们吗？”

丽妍回家后，丽妍爷爷说，给丽妍打稀饭，丽妍就会长胖了。丽妍奶奶就把米熬成稀糊状，给丽妍打了两个月，丽妍的体重果然增加了。丽妍再去西安复诊时，丽妍爸爸一路心事重重，他怕去医院后医生给丽妍做胃造瘘手术。医生一看丽妍胖了不少，说胃造瘘不用做了，丽妍爸爸终于开心了。

在西安治疗两年多，做了19次食管扩张术，丽妍仍无法用嘴自主进食，一直靠胃管活着。后来，经病友介绍，丽妍奶奶准备带着丽妍来我院进一步就诊，丽妍爸爸却担心我们不了解丽妍的病情，怕再给丽妍扩瘘了。丽妍奶奶则坚持要来，她认为丽妍一直带着胃管不是个事儿。

　　2022年5月18日，丽妍在爸爸和奶奶的陪同下来到我院，5月20日，我们给丽妍第一次治疗后，就取掉了丽妍的胃管，丽妍可以从嘴里吃东西了。丽妍一家便铁了心要在我们医院治疗，他们在我们医院旁边租了房子住，丽妍爸爸找了工作，丽妍奶奶则全程陪同丽妍治疗。她一个人照顾丽妍，每天给丽丽做饭，带丽妍去公园玩，该看病就看病，该生活就生活。“业余“时间她领手工活回出租屋做，一个月顺便挣一千多块钱，支付房租、水电费之后，还能补贴点生活费。丽妍爸爸的工资除了付丽妍的医疗费以外，剩下的就是家庭财富。他们虽远道而来，但看病、工作、生活几不误。

丽妍奶奶外表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慈祥的奶奶，她为人和蔼可亲，与病房里的年轻的妈妈们都处得很好，没有代沟。在普通外表之下，她有一颗与众不同的坚强的心。她处变不惊，具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同时，又能合情合理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她始终主导着丽妍的治疗，用她坚韧不拔的精神感染医生护士，如果没有她，丽妍走不到现在。她为人厚道，善良。即使她已带丽妍来我们医院了，但提起丽妍在西安的岁月，她对西安的医生护士仍赞不绝口，对他们的服务态度，医疗水平，她都赞赏有加。她经常告诉丽妍，是西安的医生救了她的命。

　　生于2018年2月7日的丽妍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喜欢唱歌跳舞。每次她到医院，就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一天到晚地喊：“仇爷爷、仇爷爷、仇爷爷……”，她每天喊仇爷爷的次数远远超过了虔诚的佛教徒念阿弥陀佛的次数。

由于丽妍有食管气管瘘病史，我们的治疗特别谨慎。丽妍食管狭窄的位置特殊，从食管入口就开始狭窄了，位置太高，受食管上括约肌等的影响，扩张难度比较高。如果扩张不慎，丽妍再出现食管气管瘘，她还能万幸地抓住0.1%的希望愈合吗？我不敢想象，我只能努力避免丽妍不再出现食管气管瘘的并发症。2023年7月18号最后一次食管狭窄扩张术后，丽妍的治疗暂告一个段落，离家一年多的丽妍高高兴兴回到了久别的家乡。

我没有停止对丽妍病情变化的关注，随时随地准备等待丽妍“回炉再造”。然而，丽妍奶奶发来的视频都是丽妍的幸福生活：自由自在地享受美味佳肴，快快乐乐地参加校园活动。我等啊等，等了快两年，丽妍的病情没有反复，一如既往地自由吃饭，自在生活。我终于“死心了”，丽妍不会再回炉了，我写她的美篇可以发表了。

　　两年不见，很想念丽妍。这两年里，丽妍常常在微信里问候我，她那稚嫩而热情、快乐而甜美的声音让我记忆犹新。祝丽妍永远健康快乐！愿她在今后的生活中永远能够抓住0.1%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愿她完美继承奶奶的优良品质，面对巨大困难时，无论有没有希望，一定永不言弃，永远努力到最后。丽妍终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相信她今后的人生永远是生命的主宰者。

（图中视频来自丽妍奶奶的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