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菊 花

老秦人

　　又是一年栀子飘香的六月。空气里浮动着清甜，心底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去年的今日，2024年6月16日（阴历五月十一），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日上午，我在建行柜台前办事，手机屏幕骤然亮起，跳出菊花的同学发来的微信：“菊花早上走了…” 短短几字，像冰锥刺入胸膛。我不敢相信，急切追问，得到的是冰冷的确认。手指颤抖着，我拨通了明勇、丽诗、曹总的电话，声音干涩地传递着这撕心的噩耗，商议着如何送我们共同的好妹妹最后一程。

　　时光倏忽，整整一年了。可菊花的离去，于我，却仿佛从未真实发生。闭上眼，她总是那么清晰地向我走来：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习惯性地轻抿着唇，步履轻盈，带着她特有的安静与妥帖。有人说，逝者照片不宜久存手机，免得不吉利。我却固执地保留着“乐行健”群里所有的活动影像。那里，满满是我们一路同行的欢笑与温暖，是再也回不去的珍贵时光。翻看那些照片、视频，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就在其中，鲜活如昨。她何曾离开？她只是隐入了我们心底最深的角落，留下的是绵延无尽的思念，是无处安放的遗憾，是每每想起便泛起的钝痛。还有两个多月，八月四日，就是她的48岁生日，然而没有等到，她这样匆匆的走了。

（一）群中的暖阳：无声处见芳华

与菊花的缘分，始于2008年那个夏天。官塘的晨风里，丽诗、菊花、张欣、老江、小曹、小洪和我，三女四男，从走路散步开始，成了固定的伙伴。清晨争抢着“过早”买单是常事，城区哪家早点有特色，便兴致勃勃驱车前往。日子久了，情谊深了，队伍也渐渐壮大，有了如今“乐行健”这个十六人的大家庭。作为群主，我起了群名，张罗着统一了夏日出游的服装。而群务的琐碎与细致，则离不开菊花的默默承担。

　　她心思细腻，持家节俭，虑事周全。大家信任她，推举她掌管“小金库”。群活动一律“AA制”。每次出行，她先统一收取活动经费。待行程结束，餐费、门票、车费、杂费一笔笔核算清楚，均摊到人，再将多出的钱，无论整零，逐一通过微信精准退还到每个人手中。这份耐心与细致，令人叹服。更让人心头一暖的是细节：每次活动清晨，她必定早早去水果店，精挑细选，买回水果，用洗洁精细细洗净，再分装进一个个干净的保鲜袋，挨个送到每辆车上。活动前我发群公告，她总会轻声提醒：“秦哥，别忘了提醒大家带身份证哦。” 或是其它需要注意的小事项。活动结束，她必会将当次的财务明细发给我过目，一丝不苟，唯恐有遗漏差错。组织一次群聚，安全是大事，细节是小事。菊花，便是那个将无数小事默默扛起、做得滴水不漏的人。繁杂琐碎，从未听她抱怨一句，牢骚半声。即便偶尔被误解，受了委屈，她也只是抿抿嘴，继续安静地做事。

　　菊花言语不多，更少见她高声喧哗。她总是用行动说话。群友相聚，常见她面带那标志性的微笑，默默搬好凳子，擦净桌子，端上茶水，然后悄然坐到角落，甘当忠实的观众与听众。她是群里的“静默引擎”，是氛围的“清新剂”。若见群里久无动静，她会私信我：“秦哥，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见你在群里冒泡啦？” 但凡有群友发消息，她必定积极回应。我细心留意过，她的回复，常常是“第二个”——仿佛刻意将“第一”的位置留予他人。这细微之处，透着她待人处事的圆融、谦逊与骨子里的低调。她的存在，如春风化雨，让“乐行健”这个集体始终洋溢着一种踏实、温暖的凝聚力。

（二）职场的星光：柔弱身躯里的坚韧

生活中的菊花沉静如水，工作中的她却绽放着另一番光彩。她是泰康银保在孝南、孝昌、大悟片区的明星经理，业绩常列榜首，备受领导赞誉，也让同行钦羡。

一身合体的黑色职业装，衬得她原本小巧玲珑的身姿愈发挺拔利落，别有一番干练之美。每次我去银行办事，只要她在，总能感受到那份熨帖的关怀。她笑脸相迎，引我到一旁沙发坐下，递上一杯温水，“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办。” 那短暂的等候，竟像在忙碌间隙寻得片刻咖啡厅般的松弛与宁静。

　　大约在2022年下半年，我察觉到她时常咳嗽，眉宇间也常带着倦色。劝她去医院检查，她总说“没事，在吃中药调理呢。” 周末本该休息，她却常去单位。问她，她说：“在家也没事，去单位，同事休息人少，反而能静下心发掘新客户。” 那份对工作的执着与勤勉，令人心疼又敬佩。她曾说起，回家后常感异常疲惫。如今想来，那已是病魔向她发出的严厉警告，她却浑然未觉，只当是新冠后遗症，以为调理些时日便能好转。在身体状况呈现异样的那段时间，她还在备考全国会计资格统一考试，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回到家还要学习，刷题，尽管，考试最终没有通过，但两门课程都接近及格，分数比有些财会专业毕业的学员的成绩还好。

2023年3月初，董酒组织赴贵州参观旅游，她称有事，表示参加5月20日的第二批。然而，第二批她也未能成行。我心生疑惑，问明勇，他也含糊地说“可能单位忙吧”。我终是按捺不住，直接问她。电话那头，她依然带着笑意：“放心，真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那片刻的迟疑，让我心猛地一沉。我隐约猜到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她不愿深谈，我也不忍追问。后来才知晓，她是在一次洗头时，无意间摸到颈部有异样的肿块，需要进一步检查。菊花就是这般内敛要强，瘦小的身躯里，藏着惊人的韧性和对生活的周密规划。

（三）生命的绝唱：微笑背后的抗争与永诀

检查结果，是淋巴癌。自此，她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抗癌征途。

得知噩耗，我妻子周老师心痛难当。一面在精神上不断鼓励菊花，一面紧急咨询她的指导老师——川力。川力的爱人金子老师是位人力资源培训师，也曾罹患淋巴癌并转移至下咽，历经上海、武汉等地多年化疗，最终通过综合调理，病情得到了基本控制。我们亲耳聆听过她的励志讲座，深知其不易。川力老师对此病颇有心得，他告诉周老师务必转告菊花，要千方百计提升免疫力，增强自身对抗癌症的能力，并专门为她配搭了调理产品。我将妻子与川力老师的聊天记录做成视频，转发给菊花。在产品的辅助调理下，菊花的病情似乎稍有起色。她曾对周老师说：“周老师，等我明年退休了，就陪你一起做无限极。” 妻子是热心肠，甚至跑去广水，想为菊花求个“神药两医”。当算命先生拿到菊花的生辰八字，竟沉重地说：“她得了很重的病。先去医院检查，若医院说有救，再来找我化解。她46岁得病，48岁丢命…” 闻此，我们如坠冰窟，噤若寒蝉。这残酷的判词，绝不敢透露给菊花，更不敢让她年迈的母亲知晓，只含糊说“择日再去化解”，心底却已蒙上浓重的阴影。无独有偶，听说丽诗和汪总也曾找山东的大师为其占卜祈福。看似唯心荒诞的行为，无不显示姊妹亲情和关切之意。。

化疗的痛苦，非亲历者难以想象。头发开始大把脱落。团队的姐妹们心疼她，想去探望，都被她礼貌而坚定地婉拒了。我们理解她。她那样爱美，追求完美，只想把最漂亮、最自信、最可爱的样子留在大家心中。她不愿让病容破坏这份美好。然而，命运何其残忍，竟连这微小的心愿也吝于成全。

　　2024年6月11日，丽诗告诉我，菊花和她聊过天，流露出想见见群里姐妹们的念头，说“见一次少一次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像被狠狠攥住。若非深知病情恶化，思念蚀骨，以她的性格，断不会主动提出相见。第二天，姐妹们相约前往医院，捧着一束鲜花，卡片上写着：“亲爱的菊花，祝你早日康复，早日归队。” 病房里，她侧卧蜷缩着，已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与我们交流。大家挨个上前，紧紧握住她瘦削的手，强忍着哽咽道一声“早日康复”。她微微点头，眼中盈满对大家的感激，对生命深深的眷恋。我们拼命克制，生怕眼泪在她面前决堤。可一走出病房，走廊里，姐妹们再也抑制不住，相拥而泣，泪流满面。那天，我中途去楼下探望了另一位住院的亲戚。等我匆匆返回菊花病房时，在电梯口遇到了正下楼的大家。我心头一紧，想着无论如何要跟她道个别。等不及电梯，我转身冲上楼梯，一口气跑到她的病房。我俯身在她床边，强作镇定地安慰：“菊花，放心，没事的。现在医学发达，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我握住她的手。当我要松开时，分明感觉到她手指的微微用力！那一瞬间，我的心碎了——她舍不得！她怕这一松手，便是永别！我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情绪失控在她面前崩溃，只能缓缓地、万分艰难地抽出手，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扇门…

　　第二天，姑娘告诉我妈妈转院来了武汉同济，我告诉她：先将口服液用温水预热，再喂妈妈喝，避免刺激肠胃，也有利于吸收。记得6月14日，我还跟菊花发信息询问情况。她回复说：“比在孝感强多了，中午还喝了点鱼汤。” 这简短的好消息让我心头稍宽，默默祈祷着：“好人一生平安。”

谁能想到，仅仅两天后的6月16日上午，那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便猝然降临！

天地失色，江河同悲！如此美丽、善良、聪慧、可爱的妹妹，生命的花期竟如此短暂，骤然凋零在盛夏的风里。

“乐行健”群里，从此少了一个人见人爱、人见人乐的好妹妹。

她那勤苦一生、善良纯朴的母亲，从此失去了最贴心的好女儿，小棉袄。

她漂亮、聪明、机灵的女儿一一思颖，从此永远失去了最疼爱她的好妈妈。

苍天何忍！为何要将如此美好的生命生生夺走？为何要在我们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画卷上，留下这永远无法弥合的残缺？留下这锥心刺骨的痛与无尽的思念？

附：诗词一首，以祭菊花。

《江城子·菊花祭》

一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栀子香中，何处觅清裳？屏里笑颜温似昨，茶尚暖，指犹凉。

群星行健忆卿忙。算分毫，洗果香。素手殷勤，病骨忍摧伤。天命何由难自量？小囡唤，有余香。

秦哥 泣笔于2025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