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养伤记

紫叶

　　接到“好家风”的征文通知，耳畔响起老邻居常挂在嘴边的夸赞：“周家门风好！”我周家虽是寻常百姓，没有祖上成文的家训家规，却有着代代相传的好家风——敬老孝亲，长幼有序；敬业踏实，勤俭持家；兄妹团结，相互帮衬；正直善良，热心助人。

最近，我们祖孙三代齐心协力照顾婆婆养伤的经历，正是这好家风传承的鲜活实例。

　　去年底，独居十多年的婆婆因头晕不慎摔倒，导致腰椎、胸椎压缩性骨折。医生诊断后无奈地摇摇头：“九十多岁高龄，只能卧床静养保守治疗。”“伤筋动骨一百天”，婆家四个子女紧急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提出好几个方案，却都一一被否决。请住家保姆吧，婆婆皱着眉头直摆手：“和外人住在一起，浑身不自在！”子女轮流照护，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露难色——各自都有家庭要照料，实在走不开；送康复院，一想到老母亲要在陌生环境受苦，大家心里就像扎了根刺，说什么也不忍心。看着丈夫急得眉头拧成“川”字，嘴里嘟囔着“头发胀”，我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让妈到咱们家来，我来服侍！”

丈夫眼睛一亮，随即又满脸担忧：“这次可不像以前姆妈来小住几天，少说也得三、四个月，你都七十多了，身体吃得消吗？”我毋庸置疑的说道：“大姐腰腿疼、小妹风湿关节炎都在治疗，小弟的儿子工伤在家，而且他们住房也不宽敞。咱们家条件相对好些，理应多担待。养儿防老本就是我们的责任，这也是给小辈做榜样的好机会。”

做出这个决定，源于母亲的言传身教。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温柔又耐心地守在病床前，细心地给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喂饭喂药，不嫌脏累地端屎端尿，陪伴他们走过人生最后的旅程。尤其是父亲卧床的十年，母亲日夜不离左右，眼里满是心疼与坚韧。

丈夫提醒，得和儿子商量商量。我胸有成竹地说：“儿子肯定同意！”这些年，儿子默默资助贫困学生，热心为他人提供法律咨询；疫情期间，他发动律师事务所同仁为一线医务人员捐款，自己带头捐出万元；封控时，他挺身而出，带领志愿者为小区奔波，给独居老人送去生活物资。这样有爱心的孩子，怎会拒绝？果然，儿子一听，眼睛亮晶晶的，大手一挥：“房间让给奶奶！我和小朋友挤一挤就行！”

婆婆养伤的四个多月，是我们全家三代践行孝老爱亲传统美德的珍贵历程。

养伤先养心。伤痛的折磨、卧床的无奈，还有对康复的迷茫，让婆婆整日眉头紧锁，眼神黯淡无光，不住地唉声叹气：“不死不活的，活着净受罪……”甚至红着眼眶央求医生：“给我开点安眠药吧，让我早点解脱……”我们围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妈，您这是硬伤，慢慢养肯定能好！”“疼是难免的，咱们咬咬牙就过去了！”“您把我们养大不容易，现在换我们照顾您，这是应该的！”丈夫心疼地在婆婆手机里下载她爱听的评弹、沪剧，还特意放大音量；儿子见婆婆眯着眼费力看手机，立刻买了大屏幕iPad，手把手教她操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婆婆没胃口，丈夫系上围裙，变着花样烧菜，色泽鲜亮的菜肴一端上桌，儿子就夹起一筷子，笑着哄道：“奶奶，多少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

婆婆来家里十天，即便天天服药、贴膏药、绑腰带，伤情却不见好转。她突然想起有人在长征医院治好了腰痛，眼神里燃起一丝希望，执拗地说：“我要去那里看看！”孝顺孝顺，既要孝，也要顺。那天，小儿子开车，小儿媳和我陪同。谁知车刚上高架，婆婆脸色骤变，慌乱又难堪地说：“不行了，我要大便……”小儿子和儿媳慌了神，我急忙掏出塑料袋，轻声安抚：“妈，别着急！”到了医院，婆婆又窘迫地小声说：“拉裤子里了……”我和小儿媳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扶着婆婆进厕所，不嫌脏臭地清理，把弄脏的衣物全都扔掉，仔细帮她擦拭干净。折腾大半天，医生也只是打了一针增强骨密度，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叮嘱回家继续卧床休养。这次就医后，婆婆终于不再执着，默默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与释然。

为了让婆婆减轻伤痛、早日康复，我和丈夫带着她跑社区卫生站，做理疗、针灸，膏药贴了一疗程又一疗程。有天，婆婆摸着过敏发红的皮肤，愁眉苦脸地说：“不贴膏药疼得受不了，贴了又过敏，这可怎么办？”儿子得知后，很快买来一大包进口止痛贴，塞到婆婆手里：“奶奶，只要您能少受点罪，多贵都值得！”

照护婆婆，我是第一责任人。白天，我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帮她起床穿衣、端水喂药、清洁换洗、贴止痛膏、搀扶她慢慢走动、晒太阳。最难熬的是夜晚，爱干净的婆婆坚决不愿穿纸尿裤，一晚上要起夜两三次。为了能及时听到她的呼唤，我和婆婆睡一头，即便她呼出的气味刺鼻，我也只能侧过身背对着她。寒夜里，只要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我立刻翻身起床，披衣穿鞋，轻轻扶起婆婆，帮她穿好棉衣棉鞋，再让她搂住我的脖子，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服了伤药后，婆婆的小便气味难闻得让人窒息，可我顾不上这些。有次刚安顿好婆婆躺下，她又着急地说：“我要大便……”我强打起精神，帮她清理、换洗。每天无数次地扶婆婆起身、躺下，我的腰伤复发，左脚也麻木了，心里虽有些担忧，却从不抱怨。有时婆婆大便干结，我忍着不适为她打开塞露，还笑着安慰：“妈，别往心里去，安心养伤！”

天气好时，我搀扶婆婆到南阳台晒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楼下车辆川流不息。放寒假的两个小孙子蹦蹦跳跳地围过来，一会儿给太奶奶续水，一会儿捏肩捶背，还绘声绘色地讲学校趣事。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婆婆的三个儿女也一直牵挂着她，每周都提着水果、营养品来看望。看到老人家能慢慢起身，脸色红润，还时不时露出笑容，他们紧紧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多亏了你们悉心照料，太辛苦了！”

历时四个月的悉心照料，我们收获的不仅是婆婆康复的喜悦，更是长辈以身作则、小辈见贤思齐，让孝亲敬老的好家风深深扎根在每个家庭成员心中。

家风正，则源头正，后代正，国家正。愿这温暖美好的好家风，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代代人生路，永远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