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连绵不绝的雨下了整个六月,院子里一片青翠,荆芥在雨中孑然直立。又是吃荆芥的时节,想起了父亲和奶奶。</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七八岁。九月的天气,太阳虽然不像夏天酷烈,但依旧晒得人浑身毛躁,汗水不停地冒出来,淌在脸上。秋天,荆芥到了末期,能吃的部分又老又小。奶奶掐着枝杆上微小的荆芥尖,不厌其烦。我于此时仿佛听见寂静的声音。正是调皮的年纪,但因为跟奶奶没有熟悉到可以耍赖的程度,所以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奶奶干活,很听话的样子。奶奶和我都没有说话,只有天上的太阳照着我们。那个情景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使我第一次对荆芥产生了记忆。在后来的很多年,我经常回望那个场景,回望那个年少的自己和默默摘菜的奶奶。在不断的回望中,双堰边角上奶奶家的那块菜地在记忆中高大地凸显出来,还有奶孙俩阳光下的身影。姑姑和叔叔们说奶奶生于1915年,我七八岁的时候,奶奶五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挽着农村老妇人常挽的簪,不算土气,倒有她自己的一番风情,我一直记得那个簪上弯下来的一缕黑发。</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奶奶脾气暴躁,但在我眼里,奶奶的岁月仿佛始终是平静安定的。奶奶一生受了很多苦,这些苦难丰富了她的心性,淡定了她的态度。即使再生气,她也不会失去理智,不会歇斯底里。奶奶从碗里挑起荆芥时也是这样从容不迫,她把一小撮经过揉搓变得深绿的荆芥端在筷子头上,却并不急于送进嘴里,仿佛要等一等,等她品尝一下那一刻的时光静好,岁月绵长。</p><p class="ql-block"> 奶奶筷子头上端着荆芥的姿态让我想到了父亲。和奶奶一样,父亲也特别喜欢荆芥,荆芥上市的季节,其他蔬菜都可以不要,但荆芥一定要有。平时几乎从不近庖厨的父亲对捣大蒜尤其积极,大蒜捣烂撒上盐,再与揉好的荆芥拌在一起,调上点麻油,香喷喷的一碗凉拌荆芥就这样做成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深深爱上这道菜,也许是受父亲和奶奶影响?又或者是身体里热爱荆芥的基因觉醒?耳濡目染,前者才是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暑假我回家,他都特意招呼我说:快来吃饭,今天有荆芥。父亲在筷子头上挑起一撮荆芥的姿态跟奶奶一样,一副从容自在、怡然安定的神情。往远处想想,其实父亲整个的就餐姿态都是恬静文雅的,从来没有饕餮模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么教导我们餐桌礼仪的。</p><p class="ql-block"> 今年早春跟嫂子聊天,说起我种的荆芥,跟嫂子说:早春摘下来的荆芥和苋菜一起炒,非常好吃。问嫂子喜不喜欢,嫂子说:荆芥谁不喜欢?!我一愣:原来喜欢荆芥的人很多,只是亲人用他们的包容和爱护特别地凸显了我们的热爱而已……</p><p class="ql-block"> 百度上说,风物指风俗和物产。又说,指风景和物品。陶渊明《游斜川》诗序:“天气澄和,风物闲美。”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荆芥属于湖北,长大了才发现它在河南的种植更广泛。但湖北的荆芥给了我亲情的记忆和永恒的怀念。</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年八个月十三天,他的照片一直被我放在手机套上,就像他没有离开一样。我经常想起他,泪水仍然会湿眼眶。昨天看到一个人说:不要常常怀念走了的人,让他在那边安心修行。我还是有些不舍,哪怕只是父亲的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天,院子里随处可见长得老高的荆芥,每年我都种很多,但其实吃得并不多,任由它们在地里疯长。我更喜欢闻到它的味道。闻到荆芥的香味,就会想起父亲和奶奶,想起和奶奶一起摘荆芥的那个下午,想起父亲招呼我吃荆芥的开心模样。也许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吃荆芥,而是更喜欢荆芥与自己、父亲和奶奶之间的故事而已。</p><p class="ql-block"> 雨暂时停了,在初夏的清新里,我按照父亲和奶奶的方法做了凉拌荆芥,挑起一撮荆芥在筷子头:</p><p class="ql-block"> 祝父亲父亲节快乐!</p><p class="ql-block"> 祝大家庭里所有父亲和母亲长命百岁、平安快乐!</p><p class="ql-block"> 祝天下所有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父亲节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