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为我梳辫子

渔歌

岭南夏日，蝉噪灏明，夜炎难寐。盼得夜雨送清凉，赏一地红翠。看落英纷纷，拾岁月遗珠，百滋百味上心头。

烈日当空，一头烦恼丝拂脸，懊热难耐，直奔理发店，听剪刀铿锵作响，青丝应声纷纷落地。蓦然想起，《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如今为求清凉利落，不曾顾及“孝之始”。低头看一地头发，只愿短了头发长见识，更愿烦恼随青丝飘落。想归想，关于头发、辫子，和辫子缠绕的亲情，却剪不断、理还乱，如影随形、如星伴月。不禁又想起，当年爸爸为我梳辫子，数十年过去，爸爸驾鹤西去也已第九个年头，当年他牵拉我头发的感觉，从头顶，入心底，缅怀至今。 我尚年幼时，父母忙碌，常常出差，聚少离多，在一起的点滴，珍贵非凡，其中，爸爸为我梳辫子，更是终生难忘。当年黄毛丫头，如今华发已参差，匆匆数十载，叹韶华易逝，岁月长河，点滴往事，在心底烙下深深印记……

记得那年，妈妈下乡、保姆回家，忙碌的爸爸带着我，里里外外苦了他。我的爸爸，有一双修长灵动的手，书写、侍弄阳台绿化、烹饪都驾轻就熟，可是为女儿梳辫子，真难为他了。还记得，当时我坐在他膝盖上，头顶，感到梳子在他手中笨拙倒腾，我的头发不听话，拢住了左边，右边头发倾泻；抓住了头顶的，溜走了鬓边的发，围追堵截弄半天，黄毛丫头的头发在他手里，东拉西扯、扯疼头皮，我痛得哇哇直叫，爸爸更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梳成，两根羊角辫却是 “前移”到耳边，爸爸还把我拨转身正对着他，一副得意样说：“很棒！”我顶着这双辫子到幼儿园，被小朋友好一阵取笑，恼恨得，满眼委屈泪水，一把扯散辫子，班主任轻柔熟练地为我编好美丽羊角辫，笑脸复又回……

好多年，还记得，成年后偶尔拿来取笑爸爸，爸爸说：“我堂堂男子汉为女儿梳辫子，办公室里女同事听了不知多感动，直说铁汉柔情真难得！”那时提起，父女俩总是乐不可支。爸爸偶一为之的梳辫子，让我铭记，还总为那恼恨一扯后悔，早知道，那双羊角辫，一直留着。

2004年，痛失父亲，每每思及那次梳辫子，牵扯了心底的痛，牵动了悠长思念。那是爸爸唯一一次为我梳辫子。我想问，姑娘们，谁曾享受过爸爸为你梳辫子？一定珍而重之，牢牢记住。数十年前，我这前移耳边的羊角辫，缠绕了多少如山父爱，谁能说得清？父亲个性刚直，亲朋同事皆知，他为我梳辫子，却鲜为人知，铁汉柔情，弥足珍贵。

想我辈女性，也许都曾梳过辫子，辫子附带的丝带、小手绢，好比花间彩蝶、镜湖浮萍、柳岸一曲悠扬竹笛。数不尽的风情，说不够的美丽！梳过长长短短各式辫子，爸爸为我梳的，是最令我耿耿于心的一次。虽然，当时觉得不好看，数十年后回想，越想越美丽，这美丽，超越观感，越是用心灵、思念回味，越是血泪相和地疼痛难耐，越是前所未有的美，为人子女的你，想必都能体会。

送别父亲后，每当父亲节，都疼痛不已，记得爸爸刚走后的父亲节，比我更早失去爸爸的丽给我发信息：“父亲节……”泪奔！我回“再也不提……”她说：“打电话跟爸爸说……”她用特有的方式，排解分散我的疼痛，我知道，她的痛，并不比我轻。

岁月流淌不复回，生命总有终结时，我无能挽留，不知道，下一辈子能否再做爸爸的女儿……幸得，如山父爱藏心底，爱的记忆可永存。年华流逝，犹如河流干涸，露出河床鹅卵石，往事一一浮现。留不住岁月，拗不过命运，真希望，能向天堂打电话，告诉爸爸：“那年，你梳的辫子最美丽！真希望时光倒流，那双辫子永不扯散，留存一生。珍藏辫子编织、缠绕着的父爱，毕生铭记！”

（写于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