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散记之三：札尕那印象

磨子李

扎尕那印象

山是冷的，也是硬的。

我初见扎尕那的山时，竟疑为铁铸。黑黢黢的，从平地陡然拔起，不给人半点喘息的余地。山顶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刀刃上的锋芒。山脚下几户人家，石砌的屋子低矮地趴着，仿佛被山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玛尼堆随处可见。石片上刻着六字真言，层层叠叠，不知经过多少双手的堆砌。那些石头原本棱角分明，如今却被风霜磨得圆润了。一个老妇人蹒跚而过，往玛尼堆上添了一块石头，嘴里念念有词。我想，这大约便是信仰了——将心愿寄托于冰冷的石头上，却偏能生出几分暖意来。

经幡猎猎作响。蓝的像天，白的像云，红的像火，绿的像水，黄的像土。五色经幡在风中翻飞，将经文一遍遍诵读给天地听。一个藏族孩童跑过，衣角沾了泥土，脸蛋红扑扑的，与经幡相映成趣。他朝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便又跑开了。

游人如织。有扛着长枪短炮的，有举着自拍杆的，有牵着小孩的，有搀着老人的。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向四面八方散去。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对着手机屏幕挤眉弄眼，背景是巍峨的青山。拍罢，看也不看山一眼，低头摆弄手机去了。山依旧冷硬地立在那里，不为所动。

扎尕那的山有两种：一种青翠欲滴，一种冷峻坚硬。青翠的让人想亲近，冷硬的让人想远离。可细看之下，青翠的山上也有嶙峋怪石，冷硬的山间也有潺潺溪流。原来山也如人，刚柔并济，方显本色。

我在山间小路上遇见一位画师。他支着画架，一笔一划地描摹着远山。画布上的山比他眼前的更柔和些，添了几许炊烟，几处人家。"画得不像。"我说。"心里头的山，原就不必像眼前的。"他头也不抬地答道。

朝仙女滩走，游人渐稀。回眸，山影幢幢，将村庄揽入怀中。阳光下，玻璃幕墙亮起，在巨大的山影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格外倔强。

达日观景台海拔高，有3150米。阳光明媚，山风冷硬，天高云淡，居然还有人生苦短的喟叹！走走停停，看看白云苍狗，倾听路口经幡低吟，真是人生如梦，今夕何夕。

山还是冷的，硬的。但人越来越多，心里的山，支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