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四）

空然山人

昨夜一场风，让今天的天格外凉爽，烦躁的心情，也跟着安静了几分。 步入中年才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唯有团聚才是最值得庆幸。 什么功名利禄财帛，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需太过执着。 昨天无意中听到领导的隐私，他把自己说的无比凄惨，可再仔细一听，不过是同为天涯欠债人，我用自己一贯笑容告诉他：“欠债不叫惨，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就像闺女说的：“世上没有什么是最惨，只有更惨！” 世上有很多最，最好，最坏，最宠，最蠢，最笨，最不该当时。 可无论如何最，只要有“更”的出现，无论“最”什么都不再值得一提。 老宅后面的那条小河，依旧在缓缓流动着，却再也看不到，河对岸那棵结满金桔的金桔树。 金桔树的拥有者，那位操持着外地口音的村医，也早已安度晚年，偶尔会有几个往日的患者，还会找他看看病，也都是一般的头疼脑热，他依旧是几包苦涩难咽的药粉，不过，疗效却也立竿见影。 有两次闺女肚子不舒服，母亲带着去拿回来几包白色的药粉，闺女嫌弃苦不喝，在我们再三的软磨硬泡下，才捏着鼻子，咽三口，呕两口，勉强喝了下去，还不忘哭着问：“妈妈，真的会好吗？” “嗯，会好的，妈妈小时候他就是我的家庭医生。” “妈妈又吹牛！” 小孩子还是好骗啊！ 记忆如这刚收完麦子的根脉，忽高忽低，有些清晰如昨日，有些好像是别人，模糊的说不清到底是谁的故事。 我该如何写你呢？ 沉重得不知该如何继续。 三间红砖瓦房，好像有太多快乐的回忆，又有无数数不清的委屈。 一声声呵斥，看似是对规矩的敬重，却又有许多，何尝不是对一个懵懂孩童的禁锢。 吃饭不能吧唧嘴，孩子对语言的匮乏，好像只能通过吧唧嘴，才能体现食物的美味。 走路不能低头，要昂首挺胸，可，脚下成群结队的蚂蚁，来来回回，又何尝不是一种值得观赏的风景。 坐姿要端正，不能抖腿，现在我却看到，好多别人口中拥有体面职业的从业人员，他们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也会抖几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当时那个小小的我，却无一敢反驳。 哥哥比我大七岁，又有大伯母的悉心教导，他知道吃饭之前要洗手，而我，几天不洗脸，或许都不会有人在意，除非父亲在家，那样我又不免会被一顿训责：“一个女孩子，天天鼻子是黑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那时候的我不过也就六七岁的年龄，够不到桌子中间的食物，瘦小的样子，奶奶经常说：“这只小猴子，刚出生那会，我都以为养不活，还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也听母亲说过，我还没有足月就急切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当时极度的营养不良，小的如同一只小猫，奶奶吓得让母亲把我扔了。 说什么反正也养不活。 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她口中那个养不活的孙女，最后却是她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她和爷爷也在自己为数不多的遗产里，给我留了一套煤气灶，她说，是我买给她的，最后也要留给我。 拖着病重的身体，一路颤颤巍巍，只为送给我几辫蒜，语重心长的嘱咐着：“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奶奶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给你送蒜。一定都要好好的。” 小房子前面种了几棵香椿树，知道我爱吃，特意给我留了两棵，我怕栽不活，爷爷说：“没事，很好栽，只有水到了就行。” 亲情就像小房子门前的小河，看似干涸，可他却总会在某个不确定的场景下，又席卷而来，或是汹涌如柱，或是潺潺细流…… 今天的窗外，异常平静，除了布谷偶尔的几声“布谷、布谷。”，还有风，静的让我都忘了，现在正是芒种的的时候。 没有耕地声，没有嘈杂的人声，就连院子里的黑豹和闪电，也显得格外安静。 思绪伴随着悲伤的音乐，好像也被带回了小时候的芒种场景。 大人们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好像战场的勇士，镰刀就如她们趁手的武器，任由她们尽情的舞动。 母亲也让我学着大人们的模样，收麦子、插秧，可我却每每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还会哭着怨怪母亲，人家孩子都能在家玩，凭什么我就要下地干活。 母亲总是无情的无视我的抱怨，每次我会骂骂咧咧敌视着手里的镰刀、脚下的稻田。 偶尔堂哥也会成为我敌视中的一员：“我哥为什么就不需要下地干活，爷爷为什么每次都要帮着大娘家干活。” 想着当时笑容满面的大娘，这一刻，我恨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 从那以后，除了，需要两个人的体力活，爷爷会帮着点。 麦地里，稻田边，她永远都是第一个，没过肩膀的麦子，在她的一刀刀挥动之下，也显得格外听话，一排排，整齐的码放着，好似都在静静的等她的处决。 别人家的日子，总是在忙碌的吵吵闹闹声中，骂骂咧咧的完成一切。 而她的世界，就如同她低头时，滴入土地中的汗水，安静的让人走过她身边，都不忍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惊吓着属于她的安静。 唯有我，就如老王同志所说：“我这是娶了个什么东西啊！” 亦如领导昨天说的：“你不是跟我学的厚脸皮，你那是本性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