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的黄昏课

一路强歌

楼顶上的黄昏课

李国强手机随拍

暮染高楼暖意融，云如彩石映天红。

昔年逐旭今知味，夕照余晖韵不穷。

　　暮色总在六点多爬上楼顶。我数着退休后第七百三十个这样的黄昏，水泥栏杆被夕阳焐得温热，像一只无形的手托住我日渐佝偻的脊背。

　　西天总在此时裂开一道金红的缝隙。云絮被染成琥珀色，仿佛有谁打翻了上古的蜜罐，甜稠的霞光正从天际缓缓流淌。我常疑心那些云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彩石，此刻被夕阳的火种重新点燃，在暮色里噼啪作响地绽放。远处楼群镶着金边，像一排沉默的青铜编钟，等待被暮鼓敲响。

　　年轻时总爱追着朝阳奔跑，以为那才是生命的本相。直到某天在病历本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才惊觉夕阳原是时光最慷慨的馈赠。那些被晨读切割的清晨，被午自习填满的正午，都不及此刻这方寸之间的完整——云在舒卷，风在游走，连混凝土裂缝里都钻出几茎倔强的野草。

　　楼下幼儿园正放课，孩子们的欢笑像一串彩色玻璃珠滚过水泥地。我忽然想起五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蹦跳着穿过晒谷场，书包带子在肩头一甩一甩。如今白发成了另一种朝霞，在暮色里泛着柔光。退休证在抽屉里沉睡两年多，我的钢笔却仍在办公室的备课簿上沙沙作响，像老树在年轮里续写新的章节。

　　暮色渐浓时，云霞开始褪去华服。但我知道，在地球另一端，此刻正有新的朝霞在酝酿。就像我案头那盆绿萝，枯黄的叶脉下总藏着新芽。生命的潮汐从不曾真正退去，它只是换了个方向，在暮色里涌动成更深的蔚蓝。

　　当第一颗星子点亮天际，我扶着栏杆慢慢起身。楼下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的珍珠，串起白昼与黑夜的缝隙。原来黄昏不是终结，而是天地交接时最温柔的笔触，在每个人的生命里，写下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临江仙·黄昏悟语

常数楼头昏暮色，栏杆暖似亲柔。西天霞绽若金流。女娲遗彩处，云火映重楼。

遥念昔时追旭日，不知夕照情悠。幼童欢语忆无忧。暮年心未老，潮涌韵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