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门前的哭声

飘飘逸尘（杨益荣）

作者：飘飘逸尘

美篇号：12273185

前言：今天是父亲节，发两篇旧作，以纪念我敬爱的父亲。

1.天堂门前的哭声

是腊月十十九日下午四时，我接到长兄打过来的加急电报，那是寒冬岁末的一记重锤，敲得太急也太重，我差点就此倒下去。父亲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却也仅仅是不好而已。已有几年未听到他病重的音信了，谁知再听到竟然就是噩耗。

挤火车、爬汽车，又步行五华里，一路迷迷糊糊，妻时时刻刻地扶着，虽然悲怯，却欲哭无声，眼眶里满满的东西，都流到肚子中了，待到了家中，眼泡肿了，噪子亦已沙哑。

堂屋正中，是一口黑木的棺材，已经封棺了，知道里面的睡着的就是今生今世再不能相见的父亲了，一路上未能流出来的泪，竟然在刹那间满面。呼声“父亲”，双膝已跪到棺前，却不能成声，只只哽咽、哽咽，一闪念的时间，一层薄薄的板，就把我们父子分在两个世界。

按家乡风俗，棺要停放三天。三天，我就呆傻傻的守着灵柩，守着父亲，喃喃的和他拉起家常。正月初四，是父亲上山的日子，一大早，灵棺就移到大门前，八时正，鞭炮燃响，灵棺缓缓离地，那一刹那，我竟如疯了一般，死死揪住缚棺的麻绳，我要开棺、开棺，我要见父亲一面，见他最后一面，此去之后，生死两茫茫，要相见只能在梦中，我怎么甘心就此别过，我要再看父亲一眼，看他双眼是否合上，看他睡提是否安详。我抢天呼地的号啕，心中所有的悲，就在那一到刻全部爆发出来。

主事的大叔深知我自小倔犟成性，此棺非开不行，他和两个叔父、三个姑父商量后，决定停殓开棺。我呆呆地站在灵棺边，怔怔地瞪着小叔父把封棺钉一根根启出，看他缓缓掀起棺盖。

依旧那张慈善的面容，依然睡得直扑安详，仿佛在对我说此生无憾。我想扑上去，我要唤醒父亲。无数指手，死死掖住我，我哽咽着哀求：

“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让我好好看看，看看父亲，就这一次了”。

“放开我，好吧！放开我呀”。

我由哀到怒，全身扭动，双脚乱蹬。妻子松开了手，童年时的伙伴松开了手，大弟的手松开了。我双膝跪倒，挪到棺边，端详着那张皱纹纵横的面孔，我幽幽地说：

“父亲，儿子回来了，您睁眼瞧瞧，您的儿子真的回来了，每个春节我都骗您说回来，现在，我真的回来了。父亲，您睁眼看着我呀，父亲——父亲——您睁眼呀——”。又有人来搂我，在我撕心揪肺的呼喊中，棺盖缓缓封上，灵柩缓缓离地，我手扶灵柩，被人架着，穿过那一片田野，到坟场的时候，棺上的新漆已被抠出一层又一层。

落棺下地，我跪在那里，天旋地转地看着一锹土落地盖棺，盖住我敬爱有的父亲。

从此之后，我的心坎上将垒起一座坟，每年父亲的祭日，我将守在天堂门前，长歌当哭：

“父亲，你归来呀，归来看我这个不孝之子，父亲，你一定要归来呀”

93、1、21

2.父亲，天堂可好

一个月前，就和大哥商量好了，要在这个冬至，为你盖一座新房子、置几件新衣裳，买几双新鞋子，再给你存一点零花钱。昨天晚上，大哥打来电话，说要在今天把这些事情办了，怕冬至那天下雨。接到大哥电话后，我连夜把手头比较紧的工作简单安排一下，做好了回去见你的准备。

今天清晨，大哥再次打来电话，说家乡已经在下雨了，为你搭建新房子的事情，怕是要再往后拖延几天了，我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放下电话的一霎那，我就被忧伤和疼痛包围了，我像一个被抽走心和灵魂的傻子，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父亲，天气已经很冷了，你住得房子还牢靠吗，你盖得被子还暖和吗，你穿得衣服还能抵御风寒吗，我多么担心饥饿和寒冷，还像多少年前那样煎熬着你。

父亲啊，你离开我已经十七年了，十七个春去冬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不变的只是你留在我心中的音容笑貌，不变的只是你最后躺在我眼中的安详和满足。我总觉得你还在故乡那三间老屋里收拾，还在田间地头来来回回地忙碌，在从家门口到县城的道路上为了我们辛勤奔波，还在过年过节时站在村头的老柳树下，对着我回家要经过的小路固执的守望。我总在很多恍惚的霎那，听见你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听见你站在家门前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我的声音，听见憨厚纯朴的硬朗朗的笑声。

只有在心静的时刻，只有在思乡的那根粗线扯动我心的时刻，我才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我才惊觉你早已经离开我了，天上人间，阴阳两隔，我们已经生活在两个世界。每每这样的时刻，我的心总像猛然针扎一样的一阵接一阵的抽搐，泪水总情不自禁的涌出眼睛。你在风雨中背送我上学影子，你在田地间地头弯腰耕耘的影子，你在乡间小路上急匆匆奔波的影子……就会像电影的拷贝，在我脑海里、在我心幕上逐一掠过。

父亲，十七个春夏秋冬，你一次次走进我的梦里，我一次次在梦里走到你的身边，每一次见你，你黝黑的脸膛上总漾着孩子一样天真的微笑，你在世的五十九年，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罪，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与坎坷，但你从没有放弃对清苦生活的热爱，没有放下对家、对孩子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我没听到过你的牢骚，也没听见过你的抱怨，就是在我们兄弟几个跟着你喊肚子饿的时候，就是一家人为着几个孩子学费愁眉不展的时候，我听到的也仅仅是你一两声轻轻、像风一样很快就滑过去的叹息。你就是这样默默用坚韧和无惧，教会我如何在困难面前，学会乐观和不言放弃。

十七年的时间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坐到你的坟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黄土，就如你在世的日子，我坐在你期待中，隔着一道门槛，听你语重心长的叮咛，听着你把一腔真爱藏在其中的絮叨。但我是个不孝的儿子啊，每一次奢想之后，就是被忙碌的城市淹没，十七年的时间里，我能坐在你坟前听你絮叨、和你谈心的日子，寥寥可数，就像你在世的时候，不管你是多么的喊着我回去、盼望着我回去，而最终我能回去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一样。父亲，我知道你会原谅儿子的不孝，但我不会原谅自己，每次想到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另一个世界，我就会一次再次用鞭子抽打自己。

父亲，今天雨很大、今天的风很寒，今天的天很冷，千里之外，不孝的儿子多想知道：你在天堂还好吗！

（后记：和长兄约好今天回老家烧灵祭奠父亲，清晨长兄来电，家乡大雨，烧灵只能后推，接电后心情极其悲哀，随涂其文）

2007、12、21于养心斋

（图片来自网络，鸣谢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