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树溪焚歌》（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树溪焚歌》（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陈头下山的那天，阿明扛着设备往山后走。晨雾还没散尽，溪水上飘着薄纱，古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跟着老陈头下山，影子在地上一步一挪，满是不舍 。阿明摸了摸相机，昨晚拍的延时视频在屏幕里闪着光，树影与溪浪缠绵，像对说不完话的老友，互相诉说着牵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后山坳的映山红果然开得疯，殷红的花瀑从崖上泻下来，溅在焦黑的树桩间。阿明蹲下身，镜头里，新抽的杜鹃枝桠从老桩缝里钻出来，红与黑绞成幅油画，老桩像位沉默的长辈，温柔看着新枝成长 。他突然想起老陈头说的“树活着，林子就活着”，原来死亡与新生，从不是对立的，而是像树与溪，焚尽与滋养，本就缠在同条根须上，树桩孕育新枝，就像古樟经历天火后重生新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往深处走，溪声突然变了调。阿明拨开野竹，竟看见条隐秘的支流，溪水在乱石间蹦跳，像个调皮的孩子，撞出的水花里，他瞥见自己昨晚的梦境 —— 火焰与雨水交融的画面。“这该不是当年灭火的那条溪？” 阿明心跳加快，镜头追着溪水跑，仿佛能看见二十年前山洪暴发的模样，老陈头和他爹在浪尖上挣扎，像两片无助的树叶；古樟在火海里昂头，像位无畏的战士；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把天地搅成混沌，溪水则像愤怒的援军，气势汹汹来灭火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支流尽头是片凹地，焦黑的树桩像凝固的炭，可树桩间竟生着蕨类，新绿的叶子在焦土里撑开小伞，蕨类像一个个小小的希望使者，在废墟上重建生机 。阿明蹲下来，用镜头记录这些生命的奇迹，突然，取景框里闯入个身影 —— 三婶背着竹篓，正往树桩上摆祭品。“三婶，您这是？” 阿明惊得差点摔了相机。三婶瞥他一眼，往焦土里撒了把稻米：“给树神的供品，它们护着林子，咱也得敬着，它们为咱拼过命，得好好谢谢。” 树桩在三婶的念叨里，仿佛也能感受到这份敬意，默默接受着供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阿明跟着三婶往回走，听她讲这些年的怪事：火后第二年，原本该绝收的梯田竟长出了野稻，野稻像得到了树溪的鼓励，使劲儿生长；山民们丢了羊，循着溪声能找回来，溪水像个热心的向导，指引方向；就连山下的泉水，也比往年甜了，泉水像被树溪感染，变得更加温柔 。“老陈头他爹懂哩，所以让娃守着。” 三婶往古樟的方向努努嘴，“可老陈头倔，非说没神，可没神咋解释这些？树和溪就是咱的守护神，有灵性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回到溪边时，日头已过午。阿明看见老陈头的土坯房锁了门，门板上的树影正慢慢爬向溪水，树影像在寻找老陈头的气息，不舍得离开 。他突然意识到，老陈头的 “守护” 不是守着树和溪，而是守着与爹的约定，守着那段被火焰与雨水浇铸的记忆，树和溪是这段记忆的载体，陪着老陈头走过一年又一年 。而山民们的 “敬神”，不过是把对自然的敬畏，揉进了烟火日常，树溪成了他们精神的寄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夜里，阿明把延时视频导出来，二十年的树影在屏幕上流转，新叶抽芽的速度慢得像蜗牛，可每片叶子的舒展，都像是古樟在呼吸，轻轻吐出岁月的痕迹 。溪水的波纹里，藏着二十年的月光，老陈头的身影在溪边进进出出，从青丝到白发，把自己也活成了树的影子，和古樟相互陪伴，共同成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四天清晨，阿明被急促的溪声惊醒。跑出去一看，山洪暴发了！溪水卷着泥沙石头，像条发怒的黄龙，气势汹汹奔腾而下 。古樟的枝桠在浪里挣扎，却牢牢把根扎在土里，像个坚定的卫士，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阿明想起二十年前的天火，突然明白山民们为何把树溪当 “双生卫士” —— 它们见过毁灭，却仍选择守护；经历过死亡，却孕育着新生，它们是山林的守护者，也是生命的见证者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阿明举着相机往高处跑，镜头里，山洪撞击古樟的画面让他想起那句 “摧不毁的，才叫活着”。突然，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 老陈头竟又回来了，正抱着树干往树上爬！“您疯啦！” 阿明大喊。老陈头的声音被浪涛卷走：“树要倒，溪就没了魂！树是溪的伙伴，我得帮它！” 他的脚蹬着焦黑的树皮，树皮像是在配合他，牢牢托住他的脚；老陈头的手抠进树缝，树缝像在给他力量，每道皱纹里都刻着决绝，他要和古樟一起对抗山洪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阿明顾不上拿设备，跟着往树上爬。树皮烫得瘆人，老陈头的手却比树皮还糙，树皮像是在考验他们，又像是在接纳他们 。爬到半截，老陈头突然笑：“当年爹就是这么护着我，如今我护着树，也算还了债。树救过咱，咱也得护着它。” 阿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懂了，有些债，是生命对生命的承诺，像树护着溪，溪护着山，人护着树，循环往复，烧成灰烬又重生，这是生命间的相互守护与感恩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山洪退去时，日头已西斜。老陈头和阿明挂在树桠上，浑身泥水，却望着彼此笑。古樟的新叶掉了不少，可焦黑的树干里，竟又冒出几点嫩绿，像是古樟在宣告自己的胜利，即便历经磨难，也要继续生长 。溪水慢慢回落，露出被冲刷干净的青石板，石板上的水痕，像幅天然的水墨，画着树，画着溪，画着两个满身泥泞的人，画着这场生命的战斗与重生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后来，阿明把这段经历写成了故事，配上照片和视频，在网上引起了轰动。有人说这是人与自然的羁绊，有人说这是信仰的力量，可阿明知道，这不过是树与溪的焚歌，是生命在毁灭与重生间，唱出的最朴素的调子，树、溪、人，都在这调子中，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诉说着守护与传承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陈头没再下山，他说树需要人添水，溪需要人听声，他要陪着自己的 “老伙计” 们 。阿明偶尔会回来，带着城里的消息，给老陈头放段延时视频，看树影在屏幕里抽枝，像在慢慢讲述新的故事；看溪水在时光里流淌，像在悠悠哼唱岁月的歌；看生命的焚歌，永远唱不完，因为树在、溪在、人在，这份守护与传承就在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散文小说：《树溪焚歌》（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图片】：包克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文字】：包克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製作】：包克智</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