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张维新

　　常常于傍晚漫步在浑河岸边，让思绪乘湿润轻风飞舞。遥远处是镕金夕阳，火烧云聚集在天与地相衔接的地平线上方，忙了一天的太阳好像踏上回家之路。浑河水似乎沉浸在晚歌旋律当中，万顷波汶披上闪闪粼粼的亮红，跳跃着动情音符。我常常被这景色感动，想家的泪水慢慢地流下来，凉丝丝的，鼻子酸酸的，这就是想家的滋味么？

想家，想母亲那慈祥的目光，想母亲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想母亲笑眯眯把我爱吃的饺子端在跟前……父亲的去世给母亲打击很大，本来不错的身体开始有病。母亲的最后日子是在床上度过的，那段时间，母亲患脑血栓病每天躺在床上，我每天下班一到家，母亲就爱跟我唠嗑，有时唠到很晚。那天，在妈妈的呼唤声里，我睁开朦胧的眼睛。当我清晰地看到妈妈的时候，我惊呆了：白发零乱，无力的目光，嘴角流着口水……我叫了一声“妈！”扑在妈妈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妈，儿子不孝，没有伺候好您，让您着罪了。”妈妈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妈妈会好的。”我跟妈妈说：“妈，您就好好养病，只要有您在，我就有家可回。”妈妈的泪水像断线珍珠滚流下来，湿了枕头。

想家，想父亲那慈祥的目光，想父亲总是牵着我的手的情形，想与父亲一起在吉林市那段日子……上初中二年级的我每天住校，只有星期六放学，才能到爸爸宿舍，爸爸宿舍那个小房间就是我的家。那天，我闹牙疼，爸爸忙着照顾我，第二天早晨我睁开眼睛，发现爸爸还坐在身边：“爸，您一夜没睡？”爸爸笑眯眯地问：“牙还疼不疼了？”大约半年时间，爸爸办好了工作关系，也回到沈阳。每到星期六放学时候，就是我想家的时候，记得自己在给爸爸妈妈写信的内容：“学习、身体都好，就是有点想家。” 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直再没有享受与爸爸那样亲近的幸福感，因为以后的下乡、当兵生活不再给我这种机会。妈妈后来告诉我，爸爸常常拿着我的照片长时间地凝视着……

想家，想爸爸妈妈那熟悉的一举一动，想爸爸妈妈那亲亲的面容……我出生一岁多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大夫来看说没救了，妈妈泪流满面，爸爸咬破了嘴唇。邻居们说孩子死在炕上不吉利，应该把孩子放到地上。可是，爸爸妈妈仍然坚持轮流抱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剩下一口气的我，在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竟奇迹般苏醒过来，灰白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睁开了眼睛。孩子有救了！爸爸说当时妈妈带着笑容哭起来，爸爸说孩子好了还哭啥？是啊，家，就是爸爸妈妈温馨的怀抱，就是爸爸妈妈的泪水与笑容……

作为老儿子的我，在爸爸眼睛里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1974春天，我回家探亲，走进院子，看见爸爸正准备翻地，我连忙过去，接过爸爸手里的铁锹：“爸，您歇着，我来，您负责指导就行了”。我脱下军装，挽起袖子，干起来。每一锹都干净利索，又快又深又齐，而且把翻出来的土块细细地打碎。爸爸乐呵呵地看着，表扬了我一句：“还行，你这个兵没白当。”

浑河水一定听懂了我的思绪，用一河的泪水、用颤栗的目光与我默默对视着。想家，想那梦里一幕幕切肤之亲、一幕幕舔犊之情。此时我才发现，我们人类竟然是这样需要亲情。那燃烧着洋溢着亲情的家，是我们的情感居住地，是我们永远割舍不开的生命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