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念父亲

王玉光

　 又是一年父亲节，每逢这一天，我只能对逝去的父亲祭起香烟水酒，在浓烈的酒香和袅袅青丝缭绕中回忆以往，让父亲的爱在久远的记忆中一路驰奔。我那随着岁月而与日俱增的更深沉的感受永远陪伴他，用回忆的这把洛阳铲，轻轻地挖掘感情深处的泉水，让它汨汨地淌，清澈地流，在我心中留下永远的甘冽和馥郁。

父亲不在了这些年，我哭过、梦过，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思念。思念那一段段往事，一丝丝头绪，用“蒙太奇”的手法，把它剪辑成集，父亲的音容笑貌便“出乎于心”，跃然眼前了，这就是我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题目，《父亲》。

关于对父亲的描写和赞颂，形式多样，且是个永恒的主题。八十年代由青年画家罗中立创作的油画《父亲》，曾经在社会上产生了一种美术界少有的震撼。音乐人刘和刚演唱的《父亲》和崔京浩演唱的《父亲》，风格不同，歌词迥异，但深深打动了天下人，传唱至今，曾以“铁石心肠不掉泪”自诩的我曾洒过几次泪水。

我的父亲没有他们唱颂的那么好，甚至，由于他的不慎给自己和我们家庭都带来过麻烦。父亲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没有太多让你记住的生活细节，只知道他在默默地爱你、疼你、骄惯你，既使在你小时候一味不听话地胡闹时，他举起的巴掌也从没落在你身上。

我在斑驳不清的记忆中渐渐地搜索出许多清晰的细节。我小时候，他总是把我举在肩头上逗我乐。吃饭的时候，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和鱼捡到我碗里。我很不懂事，老是挑挑拣拣，他就耐心的告诉我，吃了这些东西会长身体长脑子。

妈妈说父亲惯我，在我不听话的时候威胁要打我，可是每次我都会扑到爸爸的怀里，那是一个安全亲昵的港湾，在那里无风无雨，充满了温馨。长大了以后，父亲教我识字教我打算盘，告诉我很多生活经验。有时我自以为是，爸爸不生气，总是说一句口头禅：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从来不和我凶，注意和我讲道理，更多的启发我仔细考虑。我是他的儿子，更是他的寄托和希望。

　　也许是父亲溺爱的原因，在我走上社会以后，看到周围那些很有个性且引以为傲的父亲，我曾有过一点失落和怨怼，在自豪的孩子群中隐藏了一种心际的荒凉和孤单。但是，当父亲永远离开我以后、当我也荣兴地成为父亲时，我重新掂量出了父亲这个词的份量。

天下的父亲是一样的，也可能他没有太多的表达，一生中没有掷地有声的话语和闪光的足迹，可那䑛犊之心却像小雨润物一样，无时不在滋润着你，消失了自己却成长了你。也许生活一直让我们很平静，没有给父亲更多的表现自己的舞台。

当我挖开自己的心灵深处时，我羞愧地发现自己的潜意识中存在一个伪装了的私字。父亲是个太平常的人，没有给我创造什么政治进步、事业宏达的机会；没有给我留下聊以自慰的财产。当别人不无骄矜地夸耀自己的父亲时，我会悄悄地隐去，努力抹去心头上不敢攀比的遗憾。

岂不知，不知道哪一天、哪件事突然启发了你：不正是这种境况，才使你不甘寂寞，白手起家，穷则思变，勇于进取，终于改变了自己，在那些拥有骄傲的父亲的人面前抬起了自立自强的头。有的人夸耀你，而你会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有条件的，在你的血液中、精神上，难道会忘掉父亲的那些遗传吗？

有人说，现在有一个“比爹拚爹”“啃老”的世俗，我也看到有些人因为对父亲不满颇有微词。我替他们脸红，生养自己的父亲难道还必须有钱有势吗？父母给我们带到这个世界来，能给你的，他们肯定决不吝惜地给你，而给不了你的背后，他是多么地歉疚、惭愧和自怨自艾啊！你忍心在他那痉挛的伤口上再洒一把盐吗？

　　也许，当你变得理智和成熟的时候，父亲己经老了，或者是已经离世，撒手人寰了，但是此时，不管成功的你还是不成功的你，都会情随境迁地体会到父亲的养育之恩和泣血的爱子之情。

我的心在滴泪，可怜天下父爱心哟！人类的父爱可比长江黄河奔流不息；可比泰岱华山高大巍峨；可比草原宽阔无比；可比大地厚以载物。他们为了孩子，牺牲了自我，从抽象意义上讲，这是一种杜鹃啼血的精神，多么值得我们这些天下的儿子们在榜样中得到无穷的教益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但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尚在的父母，他们都老了，我们怎样去让他们为了孩子耗去了心血的晚年过得更好一点，病少一点，更长寿一点呢？乌鸦反哺、羊跪乳恩，动物尚能如此，何况几千年儒学教育下的中国人！

父亲已经逝去了，我们只能沉浸在往事流连中。人们把哺育儿女叫做“薪火相传”，只为了这一点，他们奉献了毕生的心血，这就是为什么百善孝为先的天经地义之所在。

忽然想起一句犹太人谚语：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失去了却永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