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如灯,照亮前行路 🌹🌹🌹

温岚

<p class="ql-block">致父亲:您是藏在云端的星星,不常看见却永远闪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一) 歌也匆匆,舞也匆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六岁那年,家里有了第一台音响。父亲总爱在暮色漫过窗棂时,哼唱起韩宝仪的歌,他轻轻摇晃着脑袋,仿佛要将时光都揉进起伏的旋律中。高胜美的《青青河边草》,更是生活的一抹春色,让人们有了憧憬和希望。那些老歌,植根于那个时代,温暖着一代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性格温和,且精通才艺。雕绘、吹笛、弹扬琴、演戏曲,生活在贫瘠的年代焕发着光彩。乡下一年四季举办的民俗活动,少不了搭台唱戏。年轻时的父亲,跟着戏班走乡串巷去演出。邻家伯母常说,父亲最擅长演“老生”“小生”,乡邻们隔乡搬个板凳都爱追去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抬腕低眉,手高点,头微倾。”父亲板着僵硬的身子教我打兰花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人生跳的第一支舞是父亲教的。他最爱播放《粉红色的回忆》为我伴舞,律动轻快,节奏感强。父亲像极了孩子王,乐呵呵带着女儿跳起来。一曲接一曲,《舞女泪》的旋律随之扬起。我年幼未谙世事,不知何为舞女,更不知舞女之痛,依然跳得那样可爱,那样开心。</span></p><p class="ql-block"> 跳舞时,父亲心疼女儿身上的裙子过于单调,便在我手肘画上精致的“手链”。起舞时,链子上的铃铛不曾作响,但我却因得到一条“手链”而欣喜不已。父亲看着眼前的女儿总是笑意盈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累了,父亲会让我“骑白马”。他很开心,他说是我的“白马王子”。我可以骑着“白马”肆意奔跑,无忧无虑。骑白马、乘疾风、过山涧,父亲紧握着我的双手去看篱笆上的小蜻蜓,去东海捡贝壳,去西游记里打妖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仅有9平方米的小屋里,格子窗木色陈旧,静下来时隐约能听到白蚁啃食的声音。小时候生活条件并不优越,兜里却装着满满的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那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我只管自己舞翩翩,不知岁月是何年。而父亲为了生活,跳完那段舞,便匆匆收场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二)父亲伏在灯光下,伏在月光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常年出门在外,在家的日子寥寥无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对于父亲的管教,我们总是恭敬有加。小时候总埋怨父亲家教过于严苛,擦桌务必擦边,扫地必须扫角,越是隐秘之处,越得多加留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挂堂前的竹鞭子,是母亲管教我们六兄妹的“武器”。父亲则打趣说:我可没有你母亲的硬核武器,不过细磨软泡也能养性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多年后,当我深谙世事,我才明白父亲用这样的“严苛”,教会我做事的态度。每当我想敷衍了事时,总会想起父亲说的:“把简单的事情做好就是不简单”,然后不自觉地端正态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然而,有一天,父亲累了,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留给我们的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一个个抹不去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走后,我和妹妹整理父亲的抽屉。蟑螂爬过的痕迹若隐若现。我随手拿起一张薄薄的老黄历纸,对折的纸张已微微泛黄,我以为是垃圾便随手一扔。随之又迟疑了片刻,记忆中父亲总说“无用之物莫留”。我生怕错过什么,还是决定捡起来看一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看见陈旧的黄历纸上,父亲用正楷写着“宝宝生日”,四个字格外清晰有力。女儿是父亲的第一个外孙女。孩子出生那天,父亲撕下当天的日历,纸张用心裁剪过,没有一丝撕裂的锯齿。父亲的字是那样的美,美得让我感动,却也让我忧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如今,每次回家,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我脑海中总能浮现出父亲在老黄历纸上写下那几行字的身影。不知有多少个日子,父亲伏在灯火下,伏在月光里,深深浅浅地咀嚼着对子女的爱,专注地,专注到疲倦了,才闭上了眼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三)墨香中的叮咛</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 父亲写字,必是点上一支香烟的。我常记起,小时候看父亲全身倚在藤椅上,袅袅白烟在半空中飞舞的画面。休息好了,他掐灭烟头,沏上热茶,便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以为父亲只写钢笔字,直到后来才知他对毛笔字一直颇有研究。</p><p class="ql-block"> 一年春节,父亲欣喜地告诉我,家里添置了一幅书法——乐在其中。 书法出自当地一位书法老师之手,并非名家手笔,父亲却如喜得珍宝一般。即便建了新房,这四个字永不离家。</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正远在外地,和父亲相隔千里之遥,电话里仍能感受到父亲的喜悦。</p><p class="ql-block"> 当我万分不解父亲为何会选择这样“浅显”的四个字时,他的一番话再度让我惊觉他的智慧和用心。</p><p class="ql-block"> 父亲缓缓道来。选择这幅字,有三层深意:其一,爷爷名“在中”,叔公名“其中”,《乐在其中》寓传承祖辈教义,是家族精神的延续;其二,此四字简单、平淡,乃返璞归真知足常乐之意;其三,更是祈愿一家人和和美美,快快乐乐。这在我们家,确实很应景。</p><p class="ql-block"> 父亲爱琢磨对联和书法。无论走到哪,他总会先在门口逗留几分钟,一旦读到一些好对联,便会随手记下来,甚至去跟东家讨要对子出处。有时,一袋烟抽完,也不见他从别人家里出来。</p><p class="ql-block"> 2010年,父亲因身体抱恙,回到家中进行长期疗养。度日有闲情,便嘱托我买书法纸笔给他练手。</p><p class="ql-block"> 为此,我专程去广州文德路给父亲挑选纸笔。</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父亲的手是握油漆刷子的,我从未见过父亲拿过毛笔。</p><p class="ql-block"> 恰逢端午,我带着父亲期盼的“墨宝”一起回去看望父母。 父亲拿到纸笔后,甚是兴奋。</p><p class="ql-block"> 父亲捋了捋笔毫,轻声道:“好久没用过毛笔了,大毛刷子换小毛笔还真不习惯了。”我静坐在一旁,听父亲称赞爷爷的毛笔字和对子,讲述他为何不愿从教而拿起油刷子。提及爷爷时,父亲不禁停下手中的笔,对着家门口的方向长吁一口气。在那一声长叹中,我才看清父亲内心深处真正的热爱。</p><p class="ql-block"> 同年冬季,我结婚了。</p><p class="ql-block"> 客家人礼节向来繁复。女儿家出嫁,有“开红箱”的习俗。女儿家准备一个红色行李箱,用来装置随身衣物及各类随嫁物品。</p><p class="ql-block"> 婚礼当天,红箱里最为显眼的当是父亲亲手题写的一幅字——《鸾凤和鸣》。书写用的纸张正是我从文德路买回的,父亲对此已早有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既是长女,又是第一个结婚且外嫁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父亲紧握着我的手,熟悉而庞大的安全感将我包裹。他转过身,轻拭眼角,说是飞虫撞眼了。</p><p class="ql-block"> 他的女孩就这么悄悄长大,出嫁了。他不舍的余光,最终落在新郎的肩坎上,细细打量一番,终于舒心地笑了。母亲在一旁打愣着,她看不懂纸张上的字,但是她最懂字里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婚后,我和先生回到广州,踏上了商海生涯。困难如影随形,每每陷于困顿之时,父亲慈爱的声音就会透过几百公里的电话传入耳中。长大后,父亲依然爱讲道理,但不再像小时那般严格要求我。每一句叮咛,都至简而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四)文学是一道光</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 无论多少年过去,父亲的书法于我都是一种心灵的羁绊,让我总能从中感受到温暖和力量。</p><p class="ql-block"> 在这之外,我和父亲的情感,也常常在文字里相遇。</p><p class="ql-block"> 父亲性喜读书,在他的影响下,我慢慢爱上了文学。从初春门前桃树抽芽,到柴火灶“噼啪”声里腾起的饭香,再到母亲在农田插秧时的背影……很早开始,我就学着用稚嫩的笔触来捕捉世界。我也习惯记录下生活点滴,和父亲交流分享。</p><p class="ql-block"> 在父亲的鼓励下,我尝试着去投稿。最初常常石沉大海。</p><p class="ql-block"> 依稀记得那年冬至,母亲早已下好了汤圆。我因收到退稿而心情低落,躲在房里,听着寒风掠过窗台,内心充满了挫败感。父亲推门而入,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放在桌上,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肩膀说:“火烈吾怕生芦箕,刀利吾怕死牛皮。”(客家谚语:只要火猛烈,生芦箕也能燃烧。刀刃锋利,再坚韧的死牛皮也能切割)。</p><p class="ql-block"> 我不懈地努力写作,终于迎来了曙光。</p><p class="ql-block"> 初中时,我的文章开始频繁登上《汕尾日报》和一些文学杂志。每当收到样刊时,父亲总会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阅读,布满老茧的手掌落在我肩上:“好!有出息。”</p><p class="ql-block"> 怀着对文学的热爱,在首届全国中小学生迎奥运作文大赛上,我写了一篇文章《生命在于运动》参赛。当获得全国一等奖的喜讯传来,我兴奋得手舞足蹈。那天,我在日记里写道:我要成为父亲的骄傲!我想做叶的事业,叶是谦虚的、专注地低垂着绿荫的……”</p><p class="ql-block"> 岁至不惑,学会了放下,人生中的经历或喜或悲,都是一道风景。我始终记得,在那贫瘠的岁月里,父亲的陪伴和教诲是如何一日一日给予我慰藉,他在后来的时光中,又是如何让笔墨在纸上开出希望,用平静和深沉渲染我的生命底色,让文学这道光自上而下,明媚了自己,也温暖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