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父亲的那洼小田

一抹苍痕

那晚，月色朦胧，星星却有些明亮。半山腰路边的那洼小田里郁郁葱葱的秧苗，在夜色里成为了青色，显得更加的茂盛。

父亲担着水桶，从小田的右角往上走去，他在沙沟边的石梯上停下，喊着我乳名叮嘱:“你要把田坎的裂缝都糊好哦。”我抬起头，他担着水桶的影子斜映在田边的石板上，好长好长。他身旁那丛芦竹也影射在了石板上，美得像是一幅画。

这是发生在八一年六月中旬的事，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那洼小田，在我家往下约一里远的路边。它本不是田，只是一小块边角旱地，七九年分的“大窝地”。父亲见地边有一个沙坑，急中生智要造田。母亲说他，你想吃米饭想疯了，那石板坡上也要造田！父亲一生的软肋，就怕听这种话。他雄赳赳地说，那我就造个田给你们看看！

七九年秋天，父亲真的开始造田了，还带上了我。秋夜，星空璀璨，月光皎洁。我捡着小石头，父亲用撮箕挑小石头。我挖粘土，父亲就挑粘土。用石头和粘土，在地坎上加固并垒上新的田坎。那一坡的地里除了沙土，很少有粘土与石头。其中不易的活动细节，我至今想起来都感到十分词穷，无力描述。但父亲用单薄的身体挑着担子，来来回回晃动的身影，仍像特写镜头一样在我眼前清晰地浮现着。

父亲披星戴月十多个夜晚，才完成了那洼小田的田坎工程。但小田却像个坑，除却靠田坎部分有较厚的沙土，其它地方只有很薄的一层沙。父亲却望着田坎，用汗帕子擦着汗水，露着欣慰的笑容。

待给那洼小田填土时，已是初冬。所幸的是，边上那个沙坑的深度超过了父亲的预期。不幸的是，那沙坑对我而言距离小田实在太近。我还没将撮箕装满沙土，父亲又提着空撮箕回到了我身边。那时初冬的夜晚比较凉，但父亲和我不一会就已经满身大汗。

次日晚上，父亲向母亲要了一条枕巾，等我挖沙土背心汗湿后，父亲就把枕巾从我的背心塞进去，用麻丝系上后脖处的枕巾角，将麻丝系在我的脖子上。这种细微的关爱，是父亲最不擅长做的事。我现在想起来，背心就有突然一暖的感觉。

那一洼小田，父亲花费了很多心血。垒田坎，在田坎内壁夯粘土，在田里烧火灰，在田里埋牛粪…为了我们能够多吃几餐米饭，父亲怀着对土地的虔诚与敬畏精耕细作，让那洼小田在八零年收获了百多斤糯米。那年春节，我们不但磨了很多汤圆面，还用糯米做了好多次酒糟。

糟糕的是，在八一年秧苗正长身子的时候，天不下雨天上还有大太阳。那洼小田，隔三差五就干得裂开了小口子。父亲只能就着夜色，从水井担水往小田里灌溉。

父亲带我去补田坎裂缝那个晚上，没有一点儿的风，竹林里的斑鸠，时不时地咕咕两声，声音格外的低沉。父亲在夜色里，光着古铜色的上身，挑着水下到田里，又挑着水桶上到水井，不停地上上下下。父亲以最艰辛的方式守护着那洼小田，挑了二十来个晚上的水，才迎来了下雨，保住了那年那洼小田的糯米收成。

父亲实在是太累了，在2006年冬的一个夜晚离开了我们，守护在了山上另外一洼小田的角落。夜色里，父亲担着水桶影在石板上长长的影子，一直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