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永别 父爱长存，——致父亲节的思念

吴哥御剑时光‌

父亲老了。老得那样快，像一株经年的老槐树，在某个不经意的春天，忽然就落尽了满树槐花。他的世界在缩小，缩成窗前的一把藤椅，缩成楼下那条我必经的小路。可谁又能说父亲的世界不辽阔呢？八十五载春秋在他眉间刻下沟壑，多少世态炎凉从他指缝间流过，最终都沉淀成眼底那一汪澄澈的温柔。

他总在窗前等我。从楼下望去，能看见他花白的头发贴着玻璃，像一片将融未融的雪。我抬头，他便笑了，皱纹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欢喜，像是春风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我们隔着三层楼的距离挥手，这仪式持续了十年，直到那个二月的清晨被永远打断。如今想来，那些不经意的日常，原来都是上天恩赐的珍宝。

死亡来得太急。父亲在我怀里轻轻一颤，像片落叶终于松开紧握的树枝。他的体温还在我掌心流淌，呼吸却已经迷了路。供桌上的照片里，父亲严肃地抿着嘴，仿佛在责备我们过早的悲伤——他常说，能活到看见重孙子出世，已是老天厚待。可我知道，他眼底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不舍。

春天不管这些。柳枝照样抽芽，樱花没心没肺地开得灿烂。我坐在父亲常坐的藤椅上，阳光把竹篾晒出淡淡的松香，恍惚间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药香。忽然明白，原来死亡不是失去体温，而是温度依旧，却再无人来认领。那些习以为常的相伴，转眼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厨房里飘来麻叶的焦香。幻觉里，父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把炸得金黄的元宵一个个放进饭盒："都拿走！都拿走！"他的手指沾着面粉，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撒落的芝麻。如今饭盒还在，装着满当当的寂静，和永远无法重温的滋味。

我的女儿把爷爷的遗物收进真空袋时，突然把脸埋进去深深吸气。是爷爷的味道，她红着眼睛说，"爷爷总是带着这个墨镜。"我转过脸去，看见窗外的蒲公英正乘着春风远行，带着种子去往新的土地。

父亲最后的日子像本仓促合上的书。那句没说完的"今年我还要......"成了永远的空格键，留给我们无尽的想象与遗憾。但每个清晨，当阳光斜斜地爬上楼梯，我依然会习惯性望向那扇窗。有时风来，窗帘微微鼓起，多像父亲挥手的轮廓，温柔地抚过我的脸庞。

灞河边的芦苇又绿了，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父亲，你看，春风正在教柳枝写新的诗行，而我会好好活着，替你数遍这人间的春暖花开。那些你来不及看的风景，我会替你看；那些你未说完的话，我会用心听。春风虽已永别，但爱，永不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