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海底捞(一)

涛兄

背景音乐《小说缘》

作词：涛兄

曲唱：浅笑

一

涛兄拖着行李箱走出庐江高铁站时，六月的阳光正烈得像刚出锅的辣椒油。他眯起眼睛，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涛兄！这儿！"

声音从右前方传来，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用力挥手。涛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十五年过去，李老师的嗓门还是那么洪亮，活像个不用扩音器就能上课的天然喇叭。

"李老师！"涛兄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抗议的声响。两人相见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来了个结实的拥抱。

"好家伙，你这肚子可比当年当学生会主席时壮观多了。"李老师拍了拍涛兄的啤酒肚，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笑成两条缝。

涛兄不甘示弱地捏了捏李老师的肩膀："您这身板倒是保持得不错，就是发际线有点对不住'庐江名师'的称号啊。"

两人相视大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总是一起翻墙出去吃夜宵的青春岁月。

李老师接过涛兄的行李箱，领着他往停车场走："雪丫头都安排好了，直接去火锅店。那丫头现在可了不得，在教育局当科长，办事那叫一个利索。"

"就是当年那个总跟在你屁股后面问问题的马尾辫小姑娘？"涛兄有些惊讶，"时间过得真快啊。"

"可不嘛，人家现在孩子都俩了。"李老师掏出车钥匙，一辆白色SUV应声亮起车灯，"大的四年级，小的刚上幼儿班，今天都来，热闹着呢。"

车子驶入主路，李老师一边开车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这座小城的变化。涛兄望着窗外陌生的高楼大厦，记忆中的小县城早已面目全非，只有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还能勾起些许熟悉感。

"咱们去的这家海底捞可不一般，"李老师神秘地眨眨眼，"在五楼上，雪丫头特意挑的，说是能看到整个庐江的风景。"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造型现代的商场前。乘电梯上到五楼，迎面就是海底捞标志性的笑脸logo。门口等位区坐满了人，嘈杂的谈笑声和火锅香气一起涌来。

"李老师！这边！"

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性从等候区站起来挥手。她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小朋友，女孩约莫八九岁，正低头看一本厚厚的书；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手里拿着个玩具汽车在椅子上滑来滑去。

"这就是雪丫头？"涛兄瞪大眼睛，"完全认不出来了！"

雪丫头快步走过来，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涛叔叔好！李老师天天念叨您呢。"她转头对两个孩子说，"小荷、小宝，叫涛爷爷。"

"涛爷爷好！"小女孩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明显大了一号的眼镜，一本正经的样子活像个小教授。小男孩则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喊了声"涛爷爷"，又立刻缩了回去。

"别听她瞎说，"李老师笑着摆手，"叫涛叔叔就行。这丫头就爱占我便宜，非让学生叫她'雪姐'，叫我'李老头'。"

雪丫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谁让您当年总说'等你们长大了我就老了'，这下应验了吧？"

服务员领着我们穿过热闹的大堂，来到一个靠窗的圆桌。果然如李老师所说，从五楼望出去，庐江的街景尽收眼底，车流如织，远处蜿蜒的河流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带。

"这位置绝了！"涛兄由衷赞叹。

雪丫头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可是提前一周就订了。这家海底捞最难订的就是这五个靠窗位，号称'五楼观景台'。"

小宝突然拽了拽妈妈的衣角："妈妈，海底捞是在海底吗？为什么没有鱼游过去？"他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似乎真期待能看到一群热带鱼飘过。

一桌大人忍俊不禁。小荷叹了口气，用那种"我又要解释幼稚问题"的语气说："弟弟，这叫比喻懂吗？就像'人山人海'也不是真的由人和山组成的海。"

"可是老师说海底有很多鱼……”小宝委屈地扁着嘴。

涛兄灵机一动，指着天花板上的装饰："快看！那儿不是有鱼吗？"

众人抬头，只见天花板上悬挂着许多蓝色透明的鱼形装饰灯，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曳，确实像在"海底"一般。

小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耶！它们在游泳！"

服务员适时地递上菜单，化解了这个关于"海底"的哲学讨论。李老师把菜单推到涛兄面前："来，远道而来的客人先点。"

涛兄刚要客气，雪丫头已经麻利地掏出手机："不用看菜单啦，我都研究好几天了，特色菜全在这儿。"她点开一个名为"完美火锅攻略"的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二十多道菜，还标注了辣度、推荐蘸料和最佳涮煮时间。

李老师哭笑不得："你这哪是请客，简直是做学术报告啊。"

"那当然，"雪丫头一本正经地说，"对待美食就要有科研精神。根据我的调查，这家店的招牌是鲜切牛羊肉和手工虾滑，锅底一定要选四宫格，可以同时尝到麻辣、菌汤、番茄和骨汤四种口味……”

她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小荷不时点头附和，甚至能补充一些妈妈遗漏的细节，比如"鸭血要煮七分半钟口感最佳"。小宝则一心一意地玩着服务员给的玩具小车，在桌布上推来推去，嘴里发出"嘟嘟"的拟声词。

正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小宝突然举手："我要吃鱼！会游泳的鱼！"

"菜单上没有活鱼啊，宝贝。"雪丫头耐心解释。

"可是刚才涛爷爷说这里有鱼！"小宝不依不饶，小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上演幼儿班级别的"不给我鱼我就哭给你看"戏码。

服务员机智地解围："小朋友，我们有特别好吃的鱼丸，像小鱼一样会在锅里游泳哦。"

这个富有诗意的解释立刻打动了小宝，他破涕为笑，郑重其事地在点菜平板上找到了鱼丸的图片，用小小的手指戳了戳："要这个会游泳的鱼！"

点菜环节终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等待上菜的间隙，李老师给涛兄倒了杯酸梅汤："尝尝，本地特产，解暑一绝。"

涛兄抿了一口，酸甜适中，冰凉沁人："确实不错！比那些连锁店的强多了。"

"那当然，"李老师得意地说，"这是雪丫头从她婆婆家拿来的秘方，外面买不到。"

雪丫头正帮小荷整理被空调吹乱的刘海，闻言抬头笑道："李老师您就别捧我了，上次家长会您带的那个自制辣椒酱才叫一绝，我们家小荷回来念叨了一个礼拜。"

小荷推了推眼镜，严肃地点头："李爷爷的辣椒酱具有完美的辛香平衡，辣而不燥，香而不腻，应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番过于成熟的评价让大人们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涛兄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这孩子不得了，将来不是美食家就是米其林评委。"

锅底和菜品陆续上桌。四宫格火锅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锅底里辣椒和花椒翻滚，菌汤锅飘出浓郁的香气，番茄锅呈现出诱人的橙红色，骨汤锅则奶白浓郁。各式菜品摆满了旁边的三层小推车，鲜红的牛肉片薄如蝉翼，翡翠般的蔬菜水灵灵的，鱼丸正如服务员所说，圆润可爱像一群准备"游泳"的小鱼。

"来，先下肉！"李老师夹起一筷子羊肉片，在红汤里涮了涮，"涛兄尝尝，这家的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

涛兄正要接招，突然一阵骚动从过道传来。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着满满一盘毛肚快步走来，不知是地太滑还是走得太急，在离他们桌子两米远的地方突然脚下一滑……

"小心！"涛兄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伸手去扶。

接下来的场景仿佛慢镜头：服务员惊慌失措地试图保持平衡，托盘倾斜，那盘码放整齐的黑色毛肚如天女散花般飞向空中；涛兄的英雄救美变成了"接飞盘"表演，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几片，结果反而把更多的毛肚打飞；一片毛肚不偏不倚落在李老师的脑门上，像顶滑稽的黑帽子；另一片则粘在了小宝举起的玩具车上，孩子惊喜地大叫："我的车车长头发啦！"

整个区域瞬间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邻桌的客人有的掏出手机拍照，有的甚至鼓起掌来。那位闯祸的服务员满脸通红，连连道歉。

雪丫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边帮李老师取下头上的"帽子"，一边安慰服务员："没事没事，毛肚又没长腿，捡起来洗洗还能吃。"

"别别别，"李老师赶紧阻止，"这要传出去，人家该说李老头抠门到连掉地上的毛肚都舍不得扔了。"

涛兄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半片毛肚："那个……我是不是帮倒忙了？"

小荷冷静地分析："根据物理定律，涛叔叔的干预改变了毛肚的初始运动轨迹，导致散射范围扩大了37%左右。"

这番一本正经的"科学分析"让场面更加欢乐。店经理闻讯赶来，不仅重新上了一盘毛肚，还赠送了一份果盘表示歉意。

等风波平息，大家重新落座，小宝突然指着涛兄的衬衫："涛爷爷，你的衣服也长头发了！"果然，一片顽强的毛肚不知怎么挂在了涛兄的袖口上，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看来这片毛肚跟你有缘啊，涛兄。"李老师打趣道，"不如你收养它算了。"

涛兄无奈地摘下那片毛肚，故作严肃地说："根据小荷的科学分析，这片毛肚选择了我作为最终归宿，这是一种量子纠缠现象。"

众人再次笑作一团。雪丫头擦着笑出的眼泪说："完了，这顿饭还没开始吃呢，就已经这么精彩了。"

李老师举起酸梅汤："来，为这片有想法的毛肚干杯！"

"干杯！"五个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庐江风景愈发璀璨，而五楼上的这桌火锅宴，也在欢声笑语中渐入佳境。

二

三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