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向来知道人心是凉的,却不知凉到这般地步。前日走过街角,见一老妪跌倒在地,菜篮倾覆,青菜萝卜滚了一地。她挣扎着要爬起,而行人匆匆,竟无一人驻足。有三两青年走过,非但不扶,反而嬉笑着绕道而行,其中一人还踢了一脚滚到脚边的萝卜,那萝卜便骨碌碌滚到阴沟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妪终于自己爬了起来,拍打着衣上的尘土。我走过去帮她拾菜,触到她的手,枯瘦如柴,却意外地温热。这温度使我想起幼时发烧,母亲的手抚在我额上的感觉。如今母亲已故去多年,世上再无人会那样摸我的额头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谢谢啊,年轻人。"老妪说,声音嘶哑。她告诉我,她今年七十八了,独居在附近的小区里。子女都在外地,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他们忙,"老妪说,"都忙。"说这话时,她的眼睛望着远处,仿佛那里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帮她提着菜篮送她回家,路过一栋高楼。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可见一家人围坐餐桌,其乐融融。老妪的脚步慢了下来,盯着那扇窗看了许久。我想,人心的距离,有时比物理的距离更远。明明可以看见,却永远无法触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妪住在城西的老旧小区里。楼道昏暗,墙壁上贴满了"通下水道"、"开锁"之类的小广告。对门的邻居听见动静,打开一条门缝窥视,见是我们,又迅速关上了门。我听见锁舌咔哒一声咬合的声音,清脆而决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的人啊,"老妪一边开门一边说,"都怕惹麻烦。"她的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她还很年轻,身边围着三个孩子,都笑得灿烂。如今那些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散落在各个城市,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临走时,老妪硬塞给我一个苹果。"自家树上结的,"她说,"甜着呢。"我推辞不过,只得收下。那苹果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表皮光滑,泛着微微的光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人心为何如此冰凉。是因为生活太匆忙?是因为欺骗太多?还是因为善良常常得不到好报?路过天桥时,看见一个流浪汉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盖着报纸。我把那个苹果放在他身边,他惊醒过来,我们四目相对的一瞬,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讶、戒备,继而是一丝难以名状的柔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许人心本不冰凉,只是我们把温暖藏得太深,深到自己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就像那个流浪汉眼中的光芒,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早看新闻,说昨夜气温骤降,有个流浪汉冻死在街头。我忽然想起天桥下的那个人,和那个放在他身边的苹果。人心之凉,竟至于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