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侠传第十章 邂逅恩师

仇犹老人

话说太极杨正和飞侠一路从容交谈着，慢步向天桥拳场走去，忽听背后有人呼唤。飞侠急忙回头，定睛一看，不远处只见一个年老僧人，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精神抖擞，大步流星地赶了上来。

飞侠一眼便认出老僧是他的师傅一清长老，不觉惊喜地返身迎上前去，施礼问安:

“师傅!我正是徒弟义夫。多年不见，师傅一向可好?您老人家是如何来到京城的?……”

看官，说起这位一清长老，在下还得给诸君稍作补叙哩。原来，那年飞侠从晋北学艺归来后，不久，父亲竟得暴病亡世了。有一天，一个自称一清长老的僧人，路过刘家庄，来飞侠家化斋。只见这僧人身材高大，体态结实，年约五旬开外，虽然风尘仆仆，却是红光满面，分外精神。他是个健谈的人，同飞侠攀谈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三韬五略，无所不通。飞侠见他谈吐不俗，料想必非无能之辈，定是武林豪杰，只不知因何入了空门，远离红尘之外。这一清倒也爽快豁达，见飞侠动问，便将家世生平简要诉说了一遍。

原来这一清长老真个非凡夫俗子，乃是将门之后，唐代名将张士贵，便是其老祖。论起籍贯，应是山西盂县上文村。只是在隋朝初年，迁入河南卢氏县，遂为卢氏人。

他早年曾学艺于开封少林寺，后因父亲被一桩冤案牵连，他家被朝廷满门抄斩，老幼男妇三十六口人，只他侥幸逃脱了祸端，隐姓埋名，到山西晋南乡下一座小寺庙里，做了住持和尚，每日间除了吃斋念佛外，便是打熬筋骨，练习拳脚。流年似水，时光荏苒，不觉一见二十余年也就过去了。江湖上英雄，都知道少林寺有个一清禅师，武艺非凡，十分了得，尤其是手上功夫厉害，善使独家拳法“霹雳掌”，便称他为“神拳禅师”。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飞侠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不但佩服一清超群出众的武功，更为其不屈的气节和品格所感动。当下置办酒席，好生款待了一清长老，并欲拜其为师，学习少林拳术。

一清长老见飞侠天智聪颖，人品端重，又是“太极双雄”之一刘伯良的后裔，内家拳、剑功夫也颇深，亦乐意把外家拳法传授与他，结果一住便是三个月，还教给飞侠一手绝招，唤做“霹雳掌”。

闲言表过。话说一清长老见前行者果然是徒弟刘义夫，十分高兴，忙答道:“阿弥佗佛!自那一年分别后，老纳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昨儿晚才来到北京。孩子，多年不见，令堂大人可还康健吗?”

“谢师傅挂怀，老母倒还安康。”飞侠笑道。

一清见太极杨在前面不远处，正微笑地望着他们，遂问道:“这位老先生是……”

飞侠忙为两位尊师互相作了介绍。

一清合掌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真乃三生有幸。贫僧这里有礼了!”

太极杨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长老名震江湖，小可早有耳闻，实是相见恨晚，幸会，幸会!”

两人格外热情，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待两位师傅热情地施礼寒暄毕，飞侠这才启齿,问一清长老道:“师傅!适才见您行色匆匆，不知有何急事?”

一清长老是个性情坦率的人，心直口快，见飞侠问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近来在京郊一带漫游，闻听京城来了个什么俄国拳术家，号称天下第一拳，连胜十几条好汉，狂妄至极。老纳不服，故此特来会会这个洋人，看看究竟是他的西洋拳术精妙，还是老纳的少林拳术厉害。”

说罢，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太极杨也由衷地笑了。他对一清长老，真可以说是“闻其名未见面久矣!”

早在十几年前，就闻说有个一清和尚，自幼学艺于少林寺，会三家拳路，尤精少林拳，是当年少林寺三大拳师之一。还舞的一柄醉剑，堪称出神入化，绝妙无比，可谓独步中原，无人匹敌。

此刻听了他一番话，方知这位遁入空门的出家人，不但身怀绝技，而且爱国忧民，深明大义，不禁肃然起敬,脱口赞道:“出家人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四大皆空，六根清静。老师傅虽然远离红尘，却满怀一腔爱国热忱，令人敬佩不已。只是……若论师兄武艺，自然精妙绝伦，若与那洋人较量，必能旗开得胜。但依愚意，你我俱已年过花甲，一把白须的人了，即便取胜，也吃那洋人取笑……”

“唔唔，师兄言之有理，贫僧倒未曾想到这里去。”一清长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许，自言自语道:“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呢?”

太极杨见一清长老一时不解他意，瞥了飞侠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兄!有道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现有你我的高徒刘义夫在此，何用咱老头儿赤膊上阵哪!”

飞侠这才接过话茬儿，把来京的经过，一五一十向一清长老细说了一遍。

一清长老如梦方醒，频频点头。他深知飞侠武艺全面，精湛卓绝，此次打擂，对他自然是一百个放心。但俗语说的好，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倘或一时失手，岂不损了中国武术的威望?沉思片刻，略带犹豫地说:“义夫的武功，贫僧是知道的。只是……他年轻气盛，好胜心强，难免失之老练，贫僧担心，若是一时间有个什么失手，岂不是……”

听了一清长老的话，太极杨也略有同感。

沉默了少许，太极杨觉的从正面激一激徒弟，一定会有好处，于是，故意显出忧虑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师兄所言甚是，弟亦有同感。义夫性格急躁，对手又非等闲之辈，今日打擂，我内心一直有些担忧。看来，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呢。”

飞侠见二位师尊对自己与格列夫交战既信任，又不尽放心，心里暗暗有些着急，不觉打断太极杨的话道:“二位师尊不必过虑，徒弟深知今日比武，非比寻常，关乎一个国家民族的声誉，重任在肩，徒儿一定时时留心，处处在意，绝不敢有一丝一毫轻敌之意。”

太极杨见飞侠果然急了，与一清长老对视一眼，会意地一笑，齐声道:“既是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三人一路兴致勃勃地谈着，不觉便来到天桥小市。大家正行走间，前面擂台那边传来招场子的锣声，人们三五成群地围拢过去。师徒三人会意，互相对视了一眼，径直向拳场踱去。

一通锣鼓响罢，围观的人逐渐多起来。那叫场子的老头儿，背书似的又把昨天那番话重复吆叫了一遍。槐树底下，格列夫照例仰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捋着上唇两边的翘胡须，微闭着双眼，仍旧是一副傲慢的神态。那肥胖的中国人，立在他的身后，双手叉腰，东张张西望望，鬼觅溜眼，仿佛是他的贴身保镖一般。

三人来到拳场边上，选了个地方站住。太极杨观望了片刻，压低声音对一清长老和飞侠说:

“在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人，便是格列夫，站在他身后的那小子，叫陈兴，听说是陈氏“铁扇帮”的后人，若论武功，在绿林中也可算是一条好汉吧，后来投靠了官府，干过不少坏事，最可恨的，是他曾出卖过十几个参加义和团的绿林兄弟，是个无耻的绿林败类。格列夫来中国后，他不知通过什么人的关系，不但拜格列夫为师，还认这个仅长他几岁的洋拳师做了他的干老子，呸!真真是无耻之极，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尽了。这厮的拳术，倒也平常，没什么了不起的，据说腿下功夫厉害，绰号叫什么‘神腿陈’，‘鸳鸯连环步’是他的拿手绝招。据说鸳鸯连环步为武松武二郎所创。你听说书艺人讲过吗?当年，武二郎武松受施恩之托，在快活林酒店，用醉拳痛打无赖蒋门神，制胜的绝招就是使的这‘鸳鸯连环步’。”

“这厮，贫僧往常也曾听说过。”一清长老瞥了陈兴一眼，脸上现出怒色，接过话茬道。“他使‘鸳鸯连环步’，伤过不少武林好汉，委实坏得很呢!”

少停，太极杨意味深长地对飞侠道:

“你上场后，按例，须得先胜了那陈兴，格列夫才肯和你斗拳。你的武功，自然远在陈兴之上，但也不能麻痹。你要记住，只要理直气壮，大胆心细，就能稳操胜券。切记!”

一清长老也点头道:“所言甚是。要见机行事，该用何拳，便用何拳，该用何掌，便用何掌，不可拘泥。”

飞侠点头，把二位师尊的教诲一一铭记于心。

正是:

思师一席教诲语

胜读十年寒窗书

毕竟不知飞侠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