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子的经历

行雲流水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景云</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时光一页页翻过去,城市早已高楼林立,但记忆中那些地处在城市边缘的农家小院,和院中那几位普通却鲜活的房东,依旧如暮色中的灯火,在我心中微微亮着。</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与先生刚刚步入婚姻,幸福的门才刚打开,却被现实拦在了门槛上。住房,是那时所有年轻人的难题。单位体恤新婚职工,答应为我们在外租房。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根本无房可租,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城市与乡村的交界地带寻找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屋。</p><p class="ql-block"> 一个夏日的周末,我们来到了一个叫“白家堡”的地方。那是一个被松林和白桦树包围的小村庄,一条静静的小河绕村而过,村外万亩农田在阳光下泛着绿意,高粱拔节,玉米抽穗,空气里飘着泥土的清香。从钢筋水泥包裹的,喧嚣的城市中走出来,这里就像是误入人间的桃花源。更令人欣慰的是,这里还有公交车直通市中心,出行尚算便利。</p><p class="ql-block"> 当高粱醉酒、大豆摇铃的时节,我们搬进了城中村一户姓朱的人家。房东是一对年迈的山东老夫妻。老头个子不高,寡言少语,总是默默地在院里忙碌;老太太则高挑利落,穿着旧式的偏襟中式便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挽在脑后,像极了老电影中的人物。屋里屋外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她告诉我,他们是六十年代“闯关东”来到这里的。提起儿子,她只一语带过——那个从未在我们面前出现过的儿子。</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生活虽简陋,却也温暖。每天傍晚,我穿过一片麦田,走在归家的路上,远远望见朱家烟囱升起的缕缕炊烟,那一刻,心就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p> <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敲响了朱家的门。她肤色白净,五官清秀,却满脸憔悴,胳膊吊着绷带,眼圈乌青。门一关,屋内传出压抑的哭泣声。</p><p class="ql-block"> 女人走后,老太太带着几分得意对我说:“那是我儿子的女朋友,被我儿子砍了。她怕我儿子,我儿子可狠着呢!”</p><p class="ql-block"> 她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如冷风扫过心湖。我怔住了。暴力本是罪行,她却以为是儿子的“本事”。那一刻,老太太在我心中的形象悄然崩塌。她的勤劳与利落不再耀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不寒而栗的冷漠与扭曲。</p><p class="ql-block">日子继续往前流淌,直到一个深夜的闯入,成为我们离开的催化剂。</p><p class="ql-block">那晚,先生在医院值夜班未归。我正要入睡,忽然听得“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几束手电光照得屋内雪亮。我惊叫着打开电灯,只见几个警察闯进来,四下巡视后无声离去。</p><p class="ql-block"> 整夜无眠。</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街口的邻居们在窃窃私语:“老朱家的儿子又出事了,被警察抓走了。”“他不是第一次了……”</p><p class="ql-block">我没有兴趣去打听详情,只想尽快搬离这个曾一度温暖、如今却令人心惊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我们搬去了“老道屯”,一个离我先生工作的大学很近的村庄。那里的房东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农民夫妇,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我们亲切地称他们“大哥”和“大嫂”。</p><p class="ql-block"> 大哥个子不高,却虎背熊腰,说话粗声粗气,显得敦厚而淳朴。大嫂脸庞红润,身形健硕,一身田野气息。</p> <p class="ql-block">据说,文革时大哥是公社的革委会主任,风暴过后,他虽然失了职,但仍被安排在农机站当站长。乡里人依旧敬重他,有事常来找他,看得出他是个讲情义的人。</p><p class="ql-block">那段日子,虽然清贫,却充满了人间温情。先生在攻读硕士,我也在那时生下女儿,孩子满月后,就开始每日通勤带着孩子奔波。长时间的旅途在嘈杂的公交车上让女儿常常受惊,夜里哭闹不休。大嫂每每听见,总会悄悄过来帮忙哄孩子。女儿见了她就破涕为笑,伸手要抱。</p><p class="ql-block">冬天格外寒冷,大哥不声不响地在我们屋里装上了暖气。大嫂也常送来自家地里的蔬菜。他们的善良与体贴,悄然缓解了我们初为人父母的手忙脚乱。</p><p class="ql-block">可正如每朵花背后都有阴影,善良之人也并非没有缺点。农闲时,大嫂时常参与村里的小赌,常常几天不回家。大哥气不过,半夜提着棍棒满村找人,回家后一场大吵,常把我们从梦中吵醒。</p><p class="ql-block">我曾劝他:“大哥,小赌怡情,就让她玩玩吧。”</p><p class="ql-block">他叹着气说:“你看看这个家像个样子吗?”</p><p class="ql-block">我环顾四周,屋里衣物散乱,厨房碗筷堆积如小山。大哥的疲惫与无奈让 我不知怎样劝他。</p><p class="ql-block"> 争吵过后,日子恢复平静。直到农忙季节到来,大嫂才真正离开牌桌,回归柴米油盐。</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我们分到了一套俄式的老式住房。虽然是与人共用厨房,但已足够让人欣喜。离开前,大哥大嫂恋恋不舍,大哥亲自找车,帮我们搬家。</p><p class="ql-block"> 离别那天,我站在村口,看着他们挥手的身影,心中竟泛起淡淡的不舍。这一年租住的日子,虽有琐碎与不便,却也充满了爱与温情。</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回国,我曾再次回到老道屯。可眼前已是高楼林立,曾经的平房早已被拆除。站在街头,我四顾茫然:</p><p class="ql-block"> 大哥、大嫂,你们如今可好?是否还住在这林立的楼群中?是否还记得那个带着婴儿,常常狼狈归家的年轻女子?</p><p class="ql-block">注:照片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