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甘愿拜服于AI脚下的时候——兼说“汤圆五月征文”现代诗之AI作品泛滥现象

荒原的马蹄声

　　作者简介：自幼喜琴棋诗书，长年沦落天南。业余文字涂鸦。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图片：网络下载加工）

　　人工智能（AI）的发展，最终会给人类带来什么，这是个值得人们思考和警惕的问题。

现今AI发展势头迅猛，已有向社会生活各个角落渗透之势。就连文学艺术创作这种带有浓厚的人类独有的心灵情绪创新活动领域，AI也开始介入。据说现在最先进的AI写作软件，它们写出的“作品”，比起一般非专业领域人员（诗人作家）写出的东西，水平普遍要高。这是因为，AI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大，只要创造这种软件的人，给予它的专业领域的数据量足够大（比如输入或者链接海量的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作品），它便能选择它经过“计算”得出的“最佳”表达词汇与表达方式。

如此一来，仅就文学创作这一领域说，有些人见AI创作的东西比自己写的东西好，便什么都让AI代劳，然后发表出来，冠以自己的名号。这便是最近网络写作平台AI作品泛滥的现象。

说实话，这是个让人十分忧虑的问题，因为有些人严重或全部依赖AI，自己几乎或完全放弃了思考。他发表出来的东西是AI的“产品”，而非他的创造（劳动成果）。

说到这里，话题要拉回来。人们发明出AI的初衷是什么？我想，这个初衷，应该是让人从一些不必要的繁琐杂碎负累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更高层次更具价值的“高级别劳动”，或者大大提高人们正在从事的劳动的效率，而不是让人依赖AI，放弃劳动，尤其是放弃“思想表达”与“情绪表达”（或者总称为“审美表达”）这种极具创造意义的劳动。

AI的发展是人类生产力发展的一个飞跃。马克思曾经说过，生产力发展的终极目的是实现“人”的发展与解放。这种“人的发展与解放”，其本质就是上文所说的，人可以自由从事“更高级别的劳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就是，劳动创造了人类。没有了劳动，“人”便不再是本质意义上的人了。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自己不思考，让AI代替自己写作，这样的写作对我们“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因为这样的活动中，你最多给AI提供了一个命题或少许与之相关的信息，劳动的过程和最终的“产品”都是AI的，你没有或基本没有劳动。人类所有的活动，其意义应该都是让人在劳动中得到生命的发展。停滞或失去了生命的发展，你极其轻松地从事的这种活动，便没有了任何意义。就让AI代劳写作这件事而言，说得“残忍”而直白些，除了获取一点一文不值的虚名，别的还有什么？“用进废退”这一很简单的生命进化常识，虽然最新的生物学研究发现，其中有些并不正确，但就有些现象而言，它还是适用的。（所谓生命的发展，具体到写作活动中，就是我们的形象思维能力得到了提升，想象力比以前更加丰富，各种写作手法的运用比以前更加熟练，等等。）

所以，AI这种东西，它只能也必须只是作为人类劳动的辅助工具而存在。如果我们的劳动，甚至高级别的劳动，都全部由AI代替，人们自动自愿地放弃劳动，后果是非常可怕的。这种后果在某些领域已经初现端倪。

举个例子。围棋是一种古老的智力运动，但同时也是一种“求道”的艺术。然而，随着近年来围棋AI的迅速发展与普及，围棋渐渐成了一种只讲胜负的“纯粹竞技”运动，以前围棋棋盘上所蕴含的“道”，基本上成为了陈旧的古董，似乎不再有人理会。求胜，成了绝大多数，特别是专业棋手和这项活动的唯一目的。懂围棋的人都知道，过去有一个基本常识，就是下棋讲“棋形”，下出的棋形丑陋，便是庸手。但现在不一样了，在AI这里，只要胜率高，什么丑陋的棋形都可以下。以前，中国人很高雅地称下围棋为“手谈”。就是说，下棋，是两个人心智与灵魂的对话。可是如今，“手谈”一词怕是要淡出围棋术语的范畴了。

然而，问题在于，像围棋艺术性质和求道性质的淡化甚至消失，并不是AI无限发展与滥用最可怕的结果。

　　想起好莱坞拍的两个系列电影来。与国人相比，西方人似乎更早对AI发展带来的不良后果与人类的未来投以关注的目光。

一个是《终结者》系列。写的是本来为人类服务的电脑突然在某一天有了自我意识（智能），它“感觉”到了人类的丑陋、邪恶与可怕，也“感觉”到了人类可能对它的威胁，于是决定消灭人类，发动了核大战。就在一瞬间，人类的地球家园变成了可怕的地狱。残存的人类在一个“救世主”的领导下与这个强大的AI系统及其派出的战争机器展开了漫长的抗争。这个抗争过程无比的黑暗、窒息，甚至令人绝望。

当然，《终结者》系列所描述的是一种极端现象，出现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并不很大。

而另一个系列《黑客帝国》就不一样了，它所描述的未来社会，从现在的一些萌芽迹象来看，是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电影描述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一个（或者是极少数几个）人，创造出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可以称之为“终级AI系统”的东西。这个系统通过给每个人提供全方位的服务掌控了整个人类，而绝大数的人心甘情愿地很享受地接受它所提供的一切，成为了AI的傀儡，不劳动，不思考，完全失去了人的本真，如“梦游”一般活着而不自知。一个不甘心受它控制的想要保持自己作为“人”的本质的极少数群体，在一个具有强大能力的领导者统率下，与这个“终级AI系统”及其派出的数字间谍、战争机器进行漫长而殊死的抗争与较量。

与《终结者》系列构思有些相似的是，这个极少数群体也找到了一位“救世主”（一个具有了人性的“错误程序”，就是背叛了AI系统的“特殊人”），他有着这个宇宙间最为强大的超级力量。他们培养他，训练他，让他与数字间谍战斗，并寻找“终级AI系统”的初始终端与创造者。系列故事以“救世主”的一场惨烈的胜利作为结局，似乎让人类看到了一缕被拯救的曙光。然而，这个也很有些模棱两可，因为“终级AI系统”及其创造者虽然找到了，但并没有被摧毁。人类命运最终如何，不得而知。也许，这是电影作者也无法明确回答的问题。

　　这两个电影系列告诉我们，如果人类长期过分依赖或完全依赖AI，其后果是十分恐怖的。如果把这个结论用到写作领域里来，我敢大胆地说，一个从事写作的人（不管你是专业作家或是业余写作爱好者），长期过分依赖或完全依赖AI帮自己写作，那么到最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不会写作的人。因为你自己不去创造，你的创造力肯定会衰退，直到完全丧失。

所以，笔者以为，作为一个写作者，一般情况下，最好是自己去创作。某些时候，我们当然也可以适当地去“运用”AI作为辅助，最佳情况，是让AI训练提升我们的形象思维能力，成为触动我们灵感与想象的工具。如果你的作品完全是或者绝大部分（哪怕一半）是AI的，那你就不要拿出来发表了，自己一个人玩着乐去。前几天，我在“汤圆”审稿的时候，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我准备拒绝AI》。看来这位作者是已经认识到了依赖AI的后果。

就像我们的身体需要锻炼一样，我们的思维更需要锻炼。自己思考，写作，就是对思维的锻炼。这种锻炼活动，除了是一种“享乐”，也是生命的一种延续手段。放弃锻炼，就是放弃劳动，生命的质量与长度一定会“缩水”。

说到这次“汤圆”举办的“五月征文活动”，我所负责的现代诗歌这块，一眼看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AI泛滥了。当然，我所说的AI泛滥，是指不少作品有AI嫌疑或AI嫌疑很重，我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些作品就是AI写的。

然而，有两种现象让我无法解释。

第1，有些作者，经常来“汤圆”投稿，老面孔。这些作者的作品，从语言表达，表现形式，风格特点，我可以说是比较熟悉。然而，此次投来的稿件，硬是全面地“换装”了，水平也比平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前两天诗歌写作风格还停留在徐志摩、郭小川、贺敬之们时代的人，对当今流行的当代化优秀诗歌很是陌生的人，突然之间就能非常老练地使用很当代化的诗歌表现手法进行创作了。

第2，有些作者，此次一连投了两首或两首以上作品。说句实话，如果他只投一首，我可能只是有些怀疑，或者根本就不会怀疑。毕竟，美篇平台肯定也是有优秀的现代诗歌作者的。然而，几首一起来，可就“露馅”了。因为一首水平很高，一首就根本不像诗。开始我还以为是同名的两个不同作者，但细看头像与美编号，的的确确又是同一个人！这就很是奇怪了。因为题材不同吗？这不可能啊。题材不同，但出自同一人，水平不可能差异那么大！

亲爱的作者们，你们能够解释以上两种现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在这里指出这些现象，并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只是想让我们的作者们明白我在上文中说到的那些道理。

可能有些作者会问，说了半天你好像都在责怪别人，你自己到底用不用AI写作？答曰，最近，只是最近，偶尔用了几次，“尝尝鲜”。我怎么“尝”的呢？举个例子吧。

前不久，我去了韶关的南华寺，看了慧能“真身像”，当时想起慧能的许多具有传奇色彩的事情，心中有些感慨，想写一首七言律诗。可是想了好些天，始终没有灵感，很是懊恼。有一天，突然想到现在很多人都在用AI，我也不妨试试，看看这AI到底有何神奇，究竟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于是我便打开WPS自带的AI，输入一个“韶关南华寺谒慧能真身像”的题目，提出了写七言律诗和用平水韵的要求。结果AI很快写出了下面的作品：

古木森森掩梵宫，苔痕斑驳印唐风。

披荆南来开觉路，经坛北望证禅宗。

尘劫几回钟自醒，洪灾千古人谁共？

真身不朽原非相，劫后山河血泪红。

也许是WPS自带的AI系统功能不够强大（应该远远比不上流行的DS，这是我的猜测，我的电脑里还没有装DS），这诗我一看就摇头。格律不对，也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它也真的给了我“惊喜”：森森的氛围，南来，北望，尘劫，谁共，真身不朽原非相，这些都触发了我的灵感与想象。于是，我便自己构思这首诗，最后写成了这样：

古木严森蔽梵宫，苔痕斑驳六朝风。

披星南岭寻灵鹫，仰首中州悟净空。

尘劫千年有谁醒，钵衣旷古几人同？

真身不朽原非相，狱火炉中法亦穷。

AI原诗中的句子只保留了一句，另就是保留了前两句的几个意象。可以说，这首诗已经是我自己的了。或许有行家会以为，我写的还不如AI原诗呢。但不管比不比得上原诗，但至少，第一，我让它成了一首真正的七律（合格律）；第二，它不再是AI的，是我的，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我的吧。

举了这个例子，我想问一下我们的作者，你是这样用AI的吗？如果是，那就对了，AI就成了你写作的好帮手。

总而言之吧，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让自己在写作方面的那点儿可怜的创造力因为依赖AI而就此衰竭下去。

最后提一下，AI写作工具的出现，让一些网络写手赚钱轻松了很多。他们只要提供故事创意，很多具体情节都可以让AI代劳，码字速度要比以前快上很多倍。但是，我敢肯定，如果某位写手的创意能力，有一天落后于AI，那他终究会“失业”，赚不了钱了。

还有一种最为恐怖的结果，就是AI的创意能力超过了所有写作者，那人类的文学大厦就要倒塌了，作家这个群体便不复存在。绝大多数“人”在AI面前便成了废物。但愿，这一天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