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先父行状杂忆</p><p class="ql-block">一，小学五年级开中国地理课。开学领回新书，儿子摆弄来摆弄去。父亲过来，拣出辅助课本《中国地图册》，手指使劲戳点境外濒海一处括号里文字说：“跟我念，崴——崴，海参崴——原先咱们的。”</p><p class="ql-block">二，父亲说，（用报刊书本传单包装纸一干物擦屁股时）要使劲揉搓揉搓，揉到不剌屁眼子才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父亲唯一传授给儿子的日常生活经验，但在后来终于使上卫生纸擦屁股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受用匪浅啊。</p><p class="ql-block">三，有一回父亲说: “我看你胡乱写来比临帖（《玄秘塔碑帖》）要好。我也不教你了。”从此罢教儿子课外习字。</p><p class="ql-block">四，父亲多少次从小书架上抽出《古文观止》诵《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末了总要摇晃着头，再二再三几声“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啧，啧”。</p><p class="ql-block">五，鲁迅《藤野先生》开篇“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也是父亲嘴上常常念叨的章句。</p><p class="ql-block">六，父亲每次带儿子逛颐和园，不知什么道理，总要先拐进耶律楚材墓地凭吊一番。</p><p class="ql-block">七，父亲到死枕边褥下常年掖着线装《元史》残卷一册，许是不教枕边空空而又灯昏字大好认的缘故吧。</p><p class="ql-block">七，父亲尚白，给儿子买鞋律为矮腰白力士鞋。某年儿子以气球方队相与十一天安门游行，上面要求白衬衫红领巾蓝裤衩深色鞋白袜子。其他好说，平常都有，只有鞋子拖至九月三十日父亲下班时才顺路置办买来，不曾料仍是白力士鞋！父亲说，白的怎么啦？我不管他谁看，我就看白的好！斯时，商店已提前打烊，只好以蓝墨水涂染连夜风吹半干总算敷衍过去。</p><p class="ql-block">八，文革初始，“革命家”二表姐动员亦“革命家”三表姐自觉将已接来身边侍奉多年的姑姑姑父送回原籍。三表姐不从，二表姐上去给了一耳光，从此两家不相往来。心疼姐姐的父亲焦虑郁闷不已，居中说和有年，直到过世前一天还在为此奔走调停，高小毕业的父亲学问不大，规劝二表姐的话不外是“顺者为孝”。</p><p class="ql-block">九，父亲曾教导儿子说，写文章要做到有骨头有肉。</p><p class="ql-block">十一，儿子赴北大荒临行前，父亲像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又塞给五块钱，说“穷家富路”。</p><p class="ql-block">十二，有次堂姐初倩对说：“你爸年轻时长的——民国四大美男子算个屁。”</p><p class="ql-block">十三，儿子小时懦弱，免不了受邻居大孩子欺负。一回，欺负太甚，头上被夯了个包。儿子哭告父亲。父亲扯着儿子去算账。父亲立定那家门口，扯着嗓子骂道：“姓x的，我x你妈！”那家在木材厂当个副厂长什么破玩意儿的男人见状，一边抡笤帚抽打自家恶少一边说：“有辱门楣呀有辱门楣”。父亲不饶，接骂：“我x你妈！你儿子把我儿子头上夯一包关我事！你门楣不门楣不关我事！”——记忆里，这是满院大人“初先生”叫着的父亲唯一一次爆粗口。然而，这一番回合下来，也使为儿者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要十分警惕一些人以“门里话”糊弄“门外人”的勾当。</p> <p class="ql-block">先父大人初讳元惠北京齿轮厂工作证照🔻</p> <p class="ql-block">北京齿轮厂🔻</p> <p class="ql-block">附诗一首（截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