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小记·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p class="ql-block">流年小记·默斋主人原创散文</p><p class="ql-block">日子不声不响地翻过身去。庭院里的木槿,花瓣日日朝露而开夕照即落;父亲中年时栽下院角的那株石榴树,到了这个时令依旧涨红了脸吐出累累果实——年年岁岁花相似,枝头花火似乎并未暗淡,只是眼前人影却早换了形状。</p><p class="ql-block">从前怕失去,更怕得后又如何将消受得起?中年时多少得失盘算惊醒了无数个清夜;那时以为,寸寸光阴都是拿来在生活里拔河的绳。现在回望,许多个冬夏也不过在磨损人的棱角罢了。那些风烟往事淡如古画卷上轻褪的水墨,亦如旅途中的遇见与分离,终于教我们懂得一个事实:生命最后的宿处,亦不过是最终能坦然还于自己一方干净澄澈的心地而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苍老了许多。如今他的手指抚在光滑的石臼之上,动作缓慢而温柔。那石臼的边沿经长年磨蹭,已见深沉的凹陷,仿佛也烙上了时间刻下的印记。他常常专注摆弄园中花草,袖口被土染上点点泥印也不在意了;有时更会独坐门边,手里捧一块半残的布枕巾——那还是母亲生前亲手用拙朴针脚缝成的。彼时窗上的光影似小童般追逐嬉闹,一寸寸挪移着,终于爬满他刻满皱纹的脸庞,而眼神的专注却纹丝未动,仿佛浸入了无垠的平静。</p> <p class="ql-block">小院里的花开花落默默无闻,一株株生命无声起降于光阴的间隙;曾经簇新的家具悄然生了一层哑光的老色,那些瓦罐亦沾满了浮尘。可院中的老者已然不再计较得失,不介怀新与旧,不区分残缺与圆融——竟连石臼上经年摩挲出的缺角,如今他亦能笑对如赏天趣了。</p> <p class="ql-block">人这一世短如浮沤,好时候是瞬息间的事,珍爱自身与所爱,也只有在心平气和的静守与洞明事理的默契里,才能品咂出其中蕴藏于平凡之下的深味与感动——那滋味竟是安宁,却胜过一切激昂的呼喊与浮名。</p><p class="ql-block">待秋深了,风干冷如洗,石榴籽开始自然脱落。树皮已然皴裂如老人掌心,它于年年开花又结籽的轮回里固守着根脉;而花枝上的木槿只于一夜之间便委地褪尽了颜色。俯身拾起一枚石榴籽,我竟觉得:人世的情深缘浅,皆是注定在时间中的一段相遇而已。</p> <p class="ql-block">“告别才是时光最后的慈悲。”我想着,把干透的小种籽按进泥土之内;转身望向庭院深处,木槿谢了,石榴也悄然敛去颜色,它们共同托起了满庭静穆——原来所有告别的动作深藏沉默,却是在成就生命本身的纯粹。</p><p class="ql-block">当时间之沙悉数流尽最后一粒,告别即非终场曲,反成为生命最本质的澄澈手势。人间万般聚散,不过是时光递来的明澈课业,授意我们:于岁月幽深之处,惟有从容走向自我本原,才能于清寂中,辨识出万籁消歇后那份最深的丰盈回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