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让步·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温柔让步·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世人常道姻缘天定，仿佛命中有个专为彼此存在的模子。然而倘若深究红尘中那些默默生发而历久弥笃的良缘，却全然不见甚么金童玉女式的完美对称；这平凡姻缘的内里只是两团温柔，一种让步——如温水漫漫浸泡，终将生活之褶皱亦平复熨帖下去。

世人错以为天生合契，殊不知两颗心并非生就无缝贴合。女子最美的嫁妆，原是那颗细致到懂得沉默的体察之心。男子最重的聘礼，反在他甘于将棱角磨钝了的一世疼爱与顺从。婚姻岂是拖累彼此、磨损对方的桎梏？它应如荒漠里默默相随的清溪，在生活日复一日的跋涉中予以对方无声的注水慰藉；遇到难事的踌躇时分，一起谋虑；辛苦倦极时，便彼此轻抚慰藉这满身风沙的疲惫灵魂——所有一切，只为相互治愈那道生活磨出的无形伤口。

见过几许多年老伴而情愫深永者，才渐渐明白了：在婚姻这块平淡的土地上，“懂得”的枝叶，有时比“爱”的焰火更显得枝繁叶茂，庇护尘身。耐心亦如雨珠，比所谓的“合适”更能滴落浸润那日见枯旱的土地。更紧要的往往是彼此灵魂深处的温凉感知——而非僵硬地追究是非对错。再华丽的山盟海誓，又岂抵得过日日粗茶淡饭桌旁那个默默添饭舀汤的笃实身影？那长久的默契相视，便是言语尽处更宽厚深醇的语言了。

回望婚姻的漫长旅途，我们不过是些半身带着缺口又行色匆匆的旅人罢了。那所谓的绝配，原是空谈虚想。而世上最高明的契合术，实在不过是将各自的棱角渐渐磨钝，情愿去承载对方残缺处那点突兀的重量——并非没有摩擦之痛楚，而是情愿在磕碰时也侧过肩，让一寸空间彼此容纳。

我曾在医院见一伛偻老翁，为病卧的妇人拂开鬓边细发，颤巍巍的手指缓缓拂过皱痕。他数十年如此温存拂拭下去，却始终不得要领——倒不是天生一双能为之画眉的手，可笨拙中却有深切的耐心在：指腹落处，尽是风霜无法夺走的细致。

夕阳斜进窗，照着老妇人唇角扬起的笑纹，那上面横竖分明写尽了耐心、体认与相依之情——这些字眼朴素至极，却终把俗世人生，浇灌得结实润朗。

婚姻的磐石并非宿命注定的两相契合；其玄机反隐藏于日常琐碎间，彼此退后一步，留出了空气流动的余地。这余地看似是让与，实则是共同容身以相爱的空间：在狭窄人间，退让原来成就了最大的相互救赎之场域——如此温存相让，倒真正是生命在逼仄世途里，于千回百折之后，依旧挽臂同行的微妙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