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尘封的记忆、襄渝铁路旧事（九）装卸大白菜、什锦咸菜的日子，一堆烂红薯。

黑雾（王刚乾）

饥饿和疲劳困扰着21连的战士们，面对货物到发量不断增加，吃不饱饭的日子，随着翻过一页页日历，似乎没有穷尽。 火车头把卸空的车厢拖走，再把新一列装满水泥圆木的车辆推进待卸的货台。 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机械的重复着似乎永不休止的动作；把水泥扛上肩，再装上转运物资的汽车，关门、盖蓬布。送走一辆，再指挥下一辆倒车顺位，……。 　　转运工作多以工程施工的水泥、原木、雷管炸药等原材料为主。当然，偶尔也会转运些生活物资。 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却是战士们梦寐以求、最为开心的时候。 “哎！一班卸车滴先停下，听额说，别滴活先包急，都过来卸白菜装汽车，把动作放麻利些！” 飞扬的水泥粉尘中，露出连长瘦削的身影，指着刚对上货位的高帮车对大家说。 “哎呀！白菜车到了，这下美了，有吃的了！” 连长话音刚落地，有战士就悄悄接上话茬。战士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活，兴高采烈的来到高帮车厢前。 手快的麻利解开栓在车帮上的篷布大绳，大家齐心协力揭开蒙在白菜上的篷布。 “哇！好大的白菜！” 看到装满车厢的大白菜，战士们高兴的睁大了眼睛！ 有人指挥转运白菜的解放车倒进货位，（当时和部队一起转运货物的还有安徽车队），爬上车顶的战士，已经撕开白菜帮，捧着鲜嫩的菜心大口吞吃起来。 “㗏谁些？莫吃过撒！饿死鬼托生滴！？” 现场监督的连长，看有人闷头啃吃大白菜，操着满口的关中腔，大声的制止着。 已经饿急的战士们哪还顾得了那些，连长喊归喊，看到好不容易盼到的机会，趁汽车对货位的短暂时间，又有几个战士抱着白菜啃起来。 “唉！给你说，你谁吃白菜，叫额看见了，咱连务会上见！” 见战士们饿的抱着生白菜大口的啃食，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连长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连长的身影在排队待装货物的车队缝隙间消失，对好货位的汽车已经熄火。战士们放下啃了一半的白菜，你传我递抓紧装车。 装满的汽车一辆辆开走，一整车白菜，在接续不断的汽车对位中见了底。 看着装满白菜的汽车离开，把没来得及啃完的菜心三下两口咽进肚，收拾完车厢剩下凌乱的菜叶，拖着疲惫的身躯收兵回营。 　　白菜车到货，惊动了连队，得到信息的其他班排，在没捞着装卸车机会的情况下，有的战士悄悄潜到卸车点，趁机顺走俩白菜。 晚饭后，白天看见有人吃白菜的连长，并没在连务会上点名提及。（连长也心疼处在饥饿状态、干着超重体力活的孩子们） 照例的晚汇报和班务会，学习背诵语录，总结当天的工作，开展谈心活动。 趁班长找战士挨个谈心的机会，有人拿出白天顺来的白菜，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清水，倒进铝盆，开始生火煮白菜。 正在大家齐刷刷盯着盆里冒泡的水花， “啪嗒！”有人掀开门帘，军代表郭指导已经站在门口。 “这谁干的？无组织无纪律！叫班长把菜端上，到连部再说！快点！” 操着湖南口音的郭指导，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看把祸惹下了，大家赶紧去找正和战友谈心的班长。得到信息的班长急忙回到帐篷，看着盆子里冒着热气的开水煮白菜，战士们愧疚的眼神，无奈的端起菜盆朝连部走去。 眼看到嘴的开水煮菜被班长端走，有胆大战士跟在身后。 来到连部帐篷，班长喊一声报告，听见里面应声，就端着菜盆走进连部，跟在身后的战士躲在门外。 连长和指导员都在，看到走进来的班长端着冒热气的菜盆，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面对领导措辞严厉、轮番的批评，班长腰杆虽然挺的笔直，却掩盖不住一脸的倦容。并不挺拔的鼻梁，两侧残留尚未洗尽的水泥粉尘，像是没长对位置的胡须，显的那样的清晰。 躲在门外的战士，听连长指导员不停的絮叨，没打报告就掀门帘闯了进来，一个劲向连长指导员承认错误。 一脸懵的俩领导，看突然闯进来俩战士，一个劲的承认错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俩战士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 “连长，你看菜都凉了，倒了可惜，不行你们也吃点？” 看着战士哀求的目光，班长一脸的倦容，连长指导员互相对视一眼； “赶紧端走，以后再犯，连务会检查，领头的处分！” “谢谢领导，不会再犯！坚决不犯！” 看领导发话，战士赶紧从班长手里接过菜盆，边回话走出连部。 开水煮白菜，虽受到批评，却让空瘪的肚子得到一时的满足。 后来的日子里，又碰到卸、装什锦菜的好事！闷盖车、敞篷车装运，无论再严实，都会出现烂包碎罈现象。 什锦菜又叫八宝菜，看着烂包的八宝菜，花生豆、黄瓜、辣椒、红白萝卜等搅和在一起，红白翠绿，饥肠辘辘的战士们，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趁装卸车间隙，你一口我一口不停往嘴里塞，哪还顾得上酸辣咸淡！ 吃了一肚子咸菜，随之而来的口渴，接下来的猛灌凉水！摸摸沾满水泥粉尘、鼓起来的肚皮，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眼看战士们饿着肚子、正是长身体、能折腾的年龄，干着超重体力活，连长于心不忍，借机回了一趟陕西。许是回单位履职，又或回家探亲，回来的时候，连同转运的物资一起，从家乡带回来一两千斤红薯。 “连长回来了！赶紧下山卸红薯了！” 连长回来的消息，比大喇叭还快，瞬间传遍连队每一个角落。 战士们提着桶，拿着盆，有人还找来了柳条框！ 大家兴高采烈的提着、掂着、抬着，当然嘴里也没闲着！把红薯运上山，放进炊事班储存蔬菜的地窖里。看着把门锁上，连长把钥匙拴在自己的裤带上。 有了红薯，当天的午饭自然就是蒸红薯。把充满家乡气息的蒸红薯填进肚（还有搬运红薯偷吃生的）生熟混搅，把消化的程序交给肚子里的胃。 地窖里有了填饱肚子的货，连长有了底气，总是驼背的腰，似乎也挺直了许多。当然，地窖里的红薯，同样牵动着学兵们的心。 有红薯当储备，连长心里不慌，战士们心里也惦记，只是带着希望的钥匙，却拴在连长的裤腰上。 从那往后，无论在哪里，只要连长从身边经过，战士们都会瞄一眼拴在连长腰带上那把钥匙。 忽一日，接到各班抓紧去炊事班领红薯，两天的量，炊事班不做饭！ 老天爷呀！啥情况？连长不是交代过，不到非常时期红薯谁都车动，怎么忽然就一下领两天的红薯？ 带着疑问，各班派出领红薯的正副值日生。很快，派出的值日生跑回来，说都是烂红薯！拿不完，让班长再派人一块去拿回来。 跟着领红薯的值日生，来到储存红薯的地窖前，迎面扑来一股散发着酸臭、只有烂红薯才有的浓烈苦涩味道。 向前探出半拉身子，（为防止进地窖人多，门口有人把守，只限值日生按人头限额进窖）看见地窖那堆红薯周围，由炊事班人员负责，无论好坏，一个班四桶！ 烂堆的红薯，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顾不了那么多的战士们，看着负责装桶的炊事员，以搓垃圾般的手法，往没装满的桶里，用沾满烂泥般的手，捧一把把桶添满。 等在地窖周围的各班战士，都在小声嘀咕，也有人操着关中口音低声骂娘！ “唉！狗日滴！不知道咋想滴？买回来不让吃，现在烂了让人吃哩！把人吃日塌了咋办？” 骂归骂，这会儿连领导都不见了踪影。 各班按量领回四桶烂红薯，一股脑倒在帐篷前空地上。几个人拿起烂红薯，凭手感先捏后扣。四桶烂红薯最后留下不到两桶、满是腐臭味大大小小的烂疙瘩！ 看着堆在一起的烂红薯疙瘩，班长心里作难了！就这点东西，十个人两天的量！？真把人能愁死！ 愁也没办法！当前的办法是按量把烂红薯煮了，不能让大家空着肚子！ 生火架盆，热气上来了。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腐臭苦涩味道！ 终于等到开锅，值日生把大小不均、黑癍尚存、冒着苦涩气味的红薯疙瘩，一块一块放进早就摆好、色泽不一的碗里。 待值日生把最后一块烂红薯疙瘩分完，战士们端起自己那一小份，试探着放进嘴里。 “呸！还是苦嘞！这咋吃？” 有人吐一口刚进嘴的红薯疙瘩，带着怨气的话脱口而出！ 看在眼里的班长，强咽一口充满苦味的烂红薯疙瘩，心里虽然也有苦衷，却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不满！ “唉，吃吧，不吃也嘚吃，活还嘚照样干！有意见找连长去！” 一堆烂红薯，两天的量！工作任务一点不能少！牢骚，发过之后，随着日历的翻篇，就那样悄没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