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能随大流回家——回家的故事(2)

余杰

<h1> 再次见到阿球的时候,他的心脏病已经不轻了。多年来的酒精的作用在刺激和败坏他的肌体。苍白的脸上显露着一丝无奈,有气无力的话语中是对于生活的不满。<br> 我请他谈谈回家的故事。他说了一句:“这有什么故事,我是随大流的。没有大返城,我只好一辈子呆在云南那个鬼地方了。”<br></h1><h1> 阿球,男,67岁。1970年去云南农场,1979年回到上海。如今病休在家。回到上海以后,阿球进了里弄生产组工作,每天8、9毛钱的日子里,他还是不改天天喝酒的习惯。好不容易结婚了,不管妻子如何骂他、求他,酒已经是他生命的全部。</h1><div> 5年前,他走了,67岁啊。</div><div> 这是当年采访时他留下的话——</div> <h1> 我是搞病退回上海的。<br> 谁不想回家?到了云南的东风农场以后,天天在想。记得那些北京人行,有一个好爸爸、好妈妈,当上大官就可以把自己的孩子调回去了。我是什么?一个穷工人的孩子,家里孩子多,我排行老九。家里兄弟姐妹中我最小,可我跑的最远,到云南去了。真是生不逢时啊。<br> 记得是在批林批孔的时候,大概是1974年吧,我探亲回到上海。已经在上海工作的大哥对我说,要不去浙江的农村,这样离家近一点。这好啊,我一口答应了。怎么去呢?大哥说,他们单位里有一个人,老家在浙江慈溪的农村,那里还算富裕的,过去江浙一带本身就是鱼米之乡嘛。听他讲,有不少在黑龙江、吉林那些地方的知青都跑到那里去了。女的嫁人,男的做上门女婿。这样户口就可以转到那里了。什么上门女婿,那时我真的搞不懂。反正只要可以离开云南农场,管它呢!我同意了。于是大哥就去托那个同事。几天以后,我和大哥就和那个人一起来到了浙江慈溪的一个村庄里。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上门女婿,就是我以后的孩子出生必须姓女方家里的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家里根本不在乎的。说好了,就与那个女孩子见面了。天哪,这个长相实在是不敢说了,矮矮胖胖、黝黑黝黑的一个乡下姑娘。行,只要能够回家,我就豁上了。我在那里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还给了介绍人一笔钱。这一呆就是一个月。坏了,我已经超假了。于是我赶紧准备回云南农场去。当时说好了,我回去以后,他们这里马上就为我办理结婚的证明。这样我就可以理由十足地离开云南东风农场了。</h1> <h1> 唉,天算不如人算啊。我已到连队,有人就告诉我有一份从浙江寄来的信。我还一阵高兴,心想人家可真当一回事情。等我拆开信一看,我顿时傻了眼。信里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件事不行。什么理由?说现在正在批林批孔,反对“走后门”,公社抓的很紧,对于外来的知青一律不批落户。紧接着,大哥也来信了,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花去的钱不说了,我的一片希望就此落空了。<br>我的命苦啊。从此,我将与酒结上了伴。借酒消愁啊。但是回家的念头一直在心里久久地散不去。只能随大流了,在农场混一天算一天吧。稀里糊涂地等到了1978年底,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br> 我是很感谢邓爷爷的,是他老人家让我们回家了。<br> 唉,回家了,回家也有忧愁啊。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不说了。这些事情伤心啊。</h1> <h1> 阿球在1979年回到上海以后,到街道生产组工作,。这一路走来也是不太顺利。加上他爱喝上几口酒。久而久之弄得一身是病,最最严重的是心脏病,发作起来已经住了几次医院了。<br> 阿球有很多的牢骚。<br> 活着的时候,阿球说,我不是不想做好工作。老了,讲到底就是我们没有好好读过书啊。我们读书的时候,碰上了倒霉的“文革”。要工作了,来了一个上山下乡,白白浪费了我们十年的青春。回上海了,好不容易成了家,又要文凭了,你说我们这样的人拿的出吗?国家又不会管你的,他要改革开放也没错,倒霉的是我们啊。下岗了,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待业”,真是胡说八道!连个保安我也干不了。怪谁呢?都是一些牢骚,没用的。我们知青中混的好的人不多。我绝对不会嫉妒他们。这是命,我认了。</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