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爸，巧手多能

春花秋实

我家老爸，巧手多能

——父亲节纪念离世九年多的父亲

我老爸的手很巧，从年轻的时候起，他的手就特别巧。

他自学安装半导体收音机，自学缝纫，自学烹饪，自学电工，自学修表……他心灵手巧，无所不能。

今天我想说说他的巧手，也说说他当年在五七干校当“电工”的那段特殊经历。

会缝纫的老爸

老爸的缝纫技能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家里有台老式脚踏燕牌缝纫机，是六十年代初买的。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家里站着，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老爸最先做的是被罩。在那个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拆洗棉被是件大工程。别人家顶多缝个“被头”来凑合，而老爸动脑筋发明了实用又美观的“被罩”。他缝的被罩像是被子的外衣，四周“回”字形口袋设计、内有“十”字形带子固定，方便拆洗，还不易滑脱。我们家用了很多年，邻居们都夸他能干。

老爸也给我做过许多衣服，而我印象最深的都跟“绿色”有关。

小学时清明节，学校组织去天安门烈士纪念碑献花圈，老师要求我们穿军绿色上衣。那时我没有军绿色的上衣，老爸一口答应给我做。他用妈妈不能穿的一条橄榄绿色毛涤旧裤子，给我改做了一件橄榄绿色的上衣。我穿上后笔挺挺的，在队伍中特别“显眼”。虽然我当时羞涩不已，恨不得能隐身，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父亲最温柔的一针一线。

还有一件苹果绿的灯芯绒上衣，是老爸在河南罗山干校的小卖部买布亲手做的（那年我上初中一年级，十二三岁）。那颜色在乡下和大自然的颜色融合，亮丽好看，样式又是当时流行的＂一字领＂，我穿在身上，很让同班同学羡慕呢。回到北京后，因颜色太抢眼，我实在不好意思穿（那年代北京青少年间流行深蓝色和军绿色衣服😂），最后竟让妈妈染成了深棕色……可那件“变色上衣”的原貌，却一直印在我心里。

在干校那年，老爸还给我做了三件蓝绿色带白点的短袖衫。一块布料，他剪了两件可以“倒着穿”的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又拼出一件略短的小衫，袖口像个月牙。这三件衣服我从初中穿到高中，再穿到插队。很多年后，我逛商场看到一双鞋后跟布料与那三件衣服的布料一模一样，我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双鞋。每当穿上那双鞋，有人夸好看时，我都会笑着告诉人家：“这种布，我爸以前给我做过衣服。”

后来老爸的缝纫技术越来越好，他不仅给我和弟弟做衣服，还给老妈和他自己做。老爸做的最高级的一件应该是他自己的一件黑呢子大衣，每次他穿在身上总免不了得意洋洋的, 有时也会自夸："瞧瞧这技术，跟外面买的一样！"。他还给远在美国的女婿精心做过一件咖啡色夹克衫，让我万里迢迢的稍去他的一片心意。老爸给我做的最后一件，是一条夏天穿的灰色长裤，他还细心地在裤腰处缝上了日期，那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老爸的那双巧手还改良了家里的那台老式缝纫机。模仿新款式，他用三合板做“卧槽”，安装合页，再做个严丝合缝的盖板，使缝纫机身可放倒，不用时当成小桌子用——连缝纫机都在他手里“进化”了。

就因为老爸给我做过一些绿色的衣服，所以我一直对绿色偏爱😄

这双鞋后跟用的布料，和当年老爸为我做的三件短袖衫的布料相同，所以我一见就觉得很亲切。

老爸为我做的最后一条裤子

当电工的老爸

1969年，北京很多机关干部被下放到五七干校，老爸所在的单位去了河南省罗山县的一个叫八岔的地方。平日里做日语翻译、文质彬彬的老爸，被安排去做电工——那可是个技术活。

其实这也不是偶然。老爸年轻时就爱琢磨自己动手做个、或者修理个什么玩意儿。他曾经自学半导体原理，买来半导体零件和电烙铁等工具，组装出了一台小型收音机。收音机外表美观，声音清晰，真像买来的一样。他还帮邻居和同事修理过坏掉的收音机、自行车和手表，把“听不出声”的和＂走不动＂的“病号”救活。那时候能鼓捣＂三转一响＂的人是＂全才＂啊。或许正是这些“技术积累”，让他的＂巧手＂和＂全能＂扬名在外，他便被干校领导安排到电工这一重要岗位。

老爸是先遣人员之一，早早去为干校铺设电网，给宿舍装电灯，为实现农业电气化出力。我们全家几个月后才到达，那时干校有些地方还没通电，我和弟弟成了老爸的小帮手，给他背电线、递工具。看他在干校的员工家中忙上忙下地铺设电线，然后一拉灯绳，电灯就亮了，听着那家人的欢呼声，我和弟弟特感自豪，我们的老爸是给人家送光明的人啊！

我记得他有一对像镰刀弯钩一样的“爬杆脚扣”，那是他爬电线杆时用的工具。我和弟弟特别喜欢，时常趁他休息偷偷套在脚上去爬电线杆玩，虽然只能爬两三米，但总觉得能高高在上地往下看，很神气。我们特别佩服老爸能熟练地在电线杆上爬上爬下，还能在电线杆顶端操作，一点儿不恐高。

电工老爸不仅装电灯，还要负责场上所有的电动机械设备。打场时他最辛苦——整夜看守电机、排查隐患、保障照明…… 有时还要连轴转，第二天看到他红红的眼睛，我们都知道他又熬了通宵。

每逢干校放电影，也都是老爸掌机，好像很自然的放电影就成了电工的活。他什么时候学会放电影的，我们不知道，当时只觉得老爸是万能的人，这世界上的事就没有他不会干的。干校每次放电影，我都会开心地告诉几个在班上和我要好的农村同学，让她们晚上来看，顺便再炫耀一下＂我爸放电影！😄＂。

老爸在干校还是每天叫醒大家起床的那个人。在干校的每一个清晨，老爸都比别人起得早，六点整他要在配电室里播放“起床号”。他一边放着起床号，还一边唱着：“小猪起床，起床小猪……”。在干校的每一个清晨，我们都是在起床号声中开始新的一天的。那声音现在还在我耳边回荡。

在河南罗山五七干校，我们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一双巧手，藏着深深的爱

转眼几十年过去，老爸已离开我们九年多了。那台燕牌缝纫机还在，老爸做的那些衣服早已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但那些缝线与电线，那些绿色衣服和放映机，仍温暖地缠绕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常常想起老爸，想起他那一双灵巧的手——安装过半导体收音机、缝过衣裳、拉过电线、操作过放映机…… 也默默支撑着这个家。那双手，有温度，也有力量；有技术，也有爱。

老爸的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但他用那双手、智慧和爱，为我们撑起了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

父亲节，怀念在天堂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