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繁花，便是晴天

渠 彬

　　窗台上的玻璃翠又长出了很多新芽。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寒潮来袭时我没搬进窗内，铮亮而厚实的叶片都被冻得蔫了，蜷曲的叶边蒙上一层灰褐，原本生机勃勃的植株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奄奄一息。我本以为它熬不过这个冬天。没想到春风一吹，它竟从干瘪的茎秆上抽出新芽，鹅黄的叶尖倔强地探出头，像是在宣告生命的顽强，让人忍不住为这份坚韧而感动。原来生命从不会真正枯萎，只要心中留有向上的力气，哪怕暂时沉寂，也能在某个清晨重新拥抱阳光。

　　生活大抵也是如此。年少时总爱较真，为一次考试的失利辗转难眠，为一句无心的话语反复揣摩，仿佛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肩头。那时觉得，人生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直到有一天，在暮色里看见一位卖花的老人，他坐在街角的小板凳上，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却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手里的雏菊被夕阳染成暖金色。他说：“花卖不完就自己看，看着看着，心里就亮堂了。”

　　那一刻忽然懂得，看开不是妥协，而是懂得与生活和解。就像山涧的溪流，遇到岩石时从不硬撞，而是绕开障碍继续前行，最终也能汇入江海。我们曾为错过的末班车懊恼，却没注意到路边的梧桐叶在晚风里摇落成诗；曾为求而不得的东西愁眉不展，却忽略了身边人递来的一杯热茶里藏着的暖意。当我们把目光从遥远的地平线收回，才发现脚下的泥土里，正有野花悄悄绽放。

　　记得有次去爬山，半路上突遇暴雨，同行的人纷纷抱怨天气糟糕。我躲在一个亭子里，却看见眼前的青苔在雨水里格外青翠，石阶缝隙里钻出的小草挂着水珠，晶莹剔透。雨停后，云海在山间翻涌，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每座山峰都镶上了金边。那一刻忽然明白，所谓风雨，不过是风景的一部分；所谓困境，或许正是命运安排的另一种遇见。就像有人说的：“你若盯着泥泞，便看不见满天繁星；你若抬头望云，雨落时也能听见檐角铜铃的清响。”

　　如今渐渐学会在琐碎里捡拾美好。清晨为自己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看米粒在沸水里翻滚；傍晚沿着河岸散步，看夕阳把河水染成蜜糖色；甚至在加班的深夜，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见远处居民楼的灯火，也会觉得那点点暖光里藏着人间的烟火气。这些细微的瞬间，曾被我们匆忙的脚步忽略，却在慢下来之后，成了治愈心灵的良药。

　　曾以为，人生当如惊涛拍岸般壮阔。如今，虽然没有活成当年想象的模样，却也在平凡的日子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工作中有挑战也有成就，生活中有琐碎也有温情，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早已在身后长成了路上的里程碑。就像巷口那棵被狂风折断过树枝老槐树，如今枝桠间搭着鸟窝，春深时依然会开满淡紫色的花，没人追究它曾经历的伤痕，只看见阳光穿过叶隙时，连斑驳的影子都在温柔摇晃。

　　楼下的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每次路过都能看见不同的景象：有时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裹着细密的绒毛；有时是盛开的花瓣，被蜜蜂围绕着；有时是凋零的残花，落在青石板上。可无论哪个阶段，它都坦然地展示着自己的姿态，从不因凋零而沮丧，也不因盛开而张扬。原来真正的从容，是接受生命的四季轮回，明白花开花落都是自然的馈赠。

　　我们总爱把幸福想象成遥远的风景，以为要抵达某个终点才能拥有。却不知幸福藏在每一个当下：是忙里偷闲读半本书的惬意，是和老友畅聊时的哈哈大笑，是睡前看见孩子熟睡的脸庞。当我们不再为难自己，不再用别人的标准丈量人生，便会发现，头顶的蓝天一直都在，心中的花海从未凋零。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绿萝的影子在窗纸上轻轻晃动。泡一杯清茶，翻开一本旧书，或者随便拿起一样乐器演奏一曲，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就很美好。不必追赶远方的浪潮，不必仰望别人的风景，只要守着心中的一方天地，种上热爱的花草，便是人间好时节。毕竟，生活的模样，从来都取决于我们看待它的眼光——心若晴朗，目之所及皆是晴空；心若繁花，人生处处皆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