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可又有多少往事并不如烟呢?即便是也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云雾缭绕,也是飘忽在脑海里的云蒸霞蔚,就以我印象中家乡的土坯房为例吧,虽然说是现在村里只有残存的几座破败不堪的老屋,如风烛残年的老人顽强的坚挺着奄奄一息的生命,可当年村庄里家家篱笆墙,户户土坯房的情景,在我的记忆已被定格成镌刻于灵深处的印记,每当想起这陈年旧事,就如同翻阅一本老皇历,那尘封已久的故事便又浮现在现实的生活里。我总感觉当年的篱笆墙并不是猪羊的羁绊,而是给那人们那份冲动的心安上了枷锁,土坯房虽然说也不过是遮风挡雨的处所,但也把颗跃跃欲试的心也紧紧地禁锢着,也许这就是生活。</p> <p class="ql-block"> 儿时的许多美好回忆被珍藏在记忆里这幢幢土坯房的犄角旮旯里,就如同当初在村里人们舌尖上传来的吴于李二叔和王嫂的风言风语一样,似云似雾,扑朔迷离,雾里看花,但许多人明知是无根无据的扑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事,却又怀一颗好事者的心把扁耳朵揉长去东打听,西打听。用一个是孤独的藤,一个是苦命的瓜来形容李二叔和王嫂应该是比较恰当的。李二叔三十多岁时,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早晨,媳妇去井里担水不小心栽在井里淹死了,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与李二叔相依为命;而王嫂当年结婚才不到一个月,她响应拥军号召,亲自为丈夫披红戴花上,把丈夫送上了打老蒋的队伍上,而这一去人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王嫂只能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地望眼欲穿盼望着,愁眉苦脸地期待着,这一等就是几十年,后来她把娘家侄女抱养了过来,王嫂的生活中才偶尔有了一些欢声笑语。我不知道王嫂会不会因送丈夫参军而后悔,但我却知道生活中没有男人时生活的艰辛。</p><p class="ql-block">当年村庄里的房子不像现在规划的如此井井有条,规规矩矩,当年的房屋大多散落在村里几条弯弯曲曲的土泥巴街道周边,各自为战,我家与李二叔、王嫂等几家住的比较近,当然邻居中还有村里人口中的二赖子谢三,如同人们常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近邻。我从心里是最厌恶谢三的,有一次,我早晨去上学,发现他扒开王嫂家的篱笆墙钻了院子里,从鸡窝里抓了只王嫂家下蛋的母鸡,把那鸡脖子一拧插在翅膀底下偷走了,他发现我站在胡同口望着他偷鸡后,嬉皮笑脸地一边利诱一边威胁说:“放了学到我家里吃鸡去,我给你留个鸡腿;你要是敢告诉别人,你不光连个鸡屎也吃不上,我生气把你家的土坯房给点把火烧了。”我只有两只眼睛望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怯生生地点头。晨光熹微,轻风拂面,本来阳光明媚的好心情被他这么一吓唬弄得好几天提心吊胆,无精打采的。尤其是王嫂发现自家鸡被偷后,王嫂在街上骂:“谁把我家鸡偷去了?谁偷了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谁要是偷吃了叫他个王八孙子下河水淹死,出门车撞死。”谢三听见骂声,他歪戴着帽子,斜瞪着眼,一手拿着鸡腿啃,一手提个酒瓶子,也来到街上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式,边啃鸡腿,边喝酒,附合着王嫂的骂声说:“对,对,对,王嫂,就得这样骂他们,叫他不得好死,叫他吃鸡撑死,喝酒醉死。”王嫂明知是他偷的却无可奈何,最后气得坐在地上两手扑地喊爹叫娘唤苍天的大哭起来,我母亲和邻居们好劝歹劝才劝回了家里。</p><p class="ql-block"> 夜里我把发现谢三偷鸡并威胁我的事告诉了我父亲,父亲听了怒火中烧,父亲第二天早晨便喊醒我一起去找谢三理论,他手里握着个木棍,直接一脚踹开了谢三的房门,对谢三怒吼道:“您妈了个巴子的,你欺负别人老子管不了,你敢欺负我今天就砸断你的腿;你不是说放火烧我的房子吗?走!给你火柴去烧去!!”父亲一边大声嚷嚷着,把火柴盒朝谢三脸上一扔,一边伸手便把还躺在床上醉醺醺的谢三拽了起来。谢三吓得酒也醒了,舌根发硬,甚至连话也说不顺溜了,他畏畏缩缩,陪着笑脸向我父亲连声求饶:“叔来、叔来,您可别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我哪里敢点您的房子,我是给俺龙兄弟说着玩的。”我当时看他那胆小如鼠的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是从心里很怜悯,可又想到他那阴阳怪气地欺负王嫂,又感觉是罪有应得了。许多邻居听到吵闹声,也都围了过来。谢三的父母看势头不对,怕真的打起来,便喊来我的母亲把父亲拉回家了。父亲临走还给谢三撂下一句话说:“你只要以后再欺人太甚,我知道一次打你一次,你信不信?!”谢三知道我父亲会些拳脚功夫,又是从战火硝烟弥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敢作敢当,吓得谢三连声回应:“信、信、我信,以后不欺负人了。”邻居们也七嘴八舌地说些风凉话,搞得谢三一家人十分难堪,不过从此谢三确实是收敛了许多,偷鸡摸狗的事虽偶尔也干,但他记住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都是在外村流窜作案了。后来,父亲告诉我们说他也不是因为谢三威胁我生气,也不是真想揍谢三,主要是让他别学的无恶不作,整天耍无赖,欺负这家,欺负那家,谁踩了他脚趾头他也哭闹半天,不讹人家几只鸡蛋不罢休。主要也想给王嫂出口恶气,专门整治一下谢三。</p><p class="ql-block"> 说句实在话,虽然说是现在我们一家人城市里有楼房,农村里也有庭院,也就是常被许多人感到羡慕的城里有买卖,农村有地的如意生活,但我还是觉得土坯房里面充满了温馨,藏满了故事;用咱平常的话说土坯房冬暖夏凉也最接地气,最养人。其实盖土坯房是件很艰辛而繁杂的事,不像现在盖房子,只要手里有钱啥事都可以一次性干完。盖土坯房不行,在用木夯夯实好基础,砌上三行、五行、或者七行砖的地基后,上面才是挑的泥巴墙。小时候,我最喜欢听打夯时喊的夯号,这夯号,当然也有的地方称为夯歌,但不论怎样称谓,我总认为它们就是最原生态的音乐形式之一。打木夯时大多分工很明确,有两个扶夯支柱的,保证夯一上一下的垂直度,有用绳拉夯的,因大多夯的基坐都按正六边形设计,每个面都有系绳子的索扣,六面分别六个人每人手握一根长度匀称的绳子,依据喊夯号的人的语调均匀用力拉绳,扶夯人借力把夯高高托举后,随着夯的落地,夯道里用搅拌好的灰土上便留下来一个深深地夯坑印迹,人们就这样排着把地基打上一遍后再铺一层灰土,如此这般地铺上三遍夯土,均匀地用夯夯实三遍后才铺上从山上牛车拉来的地板石。至今那喊夯号人站在房屋地基土堆的高处,拖着长调似喊似唱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他先独自领号一下“夯~~夯~~来,好我就拿起哟。”众位夯手便附和着齐声吆喝:“咳哟~~咳哟~~咳咳哟”,边吆喝着边用双手拉紧绳子,把夯抛向高空;然后便开始极具故事情节的号子声:“一回拉起哟”,“咳哟~≈咳哟≈咳、咳、咳哟”“二回来哟咳”夯随着号子起落有致,这时,最危险的便是扶夯的两个人,如果拉绳人用力不均,夯便会歪斜着从空中落下来,极易砸到扶夯的人,因此,一般找拉绳的打夯的人都特别慎重考虑,唯恐心术不正的人关键时候使绊子,一但夯砸到扶夯的人,对盖房子的主人不益,对其他人也不利。常言道:与人不睦,劝人盖屋。可见当年就是盖个茅草土坯房也是很不容易的。</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农村人盖房子根本就听说过打地桩和地梁一词,只是用木夯实基础,而盖草房用夯实基础只是万里长征刚抬脚;基础夯实后,便请工匠师傅放地基线,铺地板石,然后,再从地平石上测量出房屋墙体的中线,用木匠的墨斗打上印记。测量地基是非常慎重再慎重的事,因为,盖的房子院落是否周周正正,全靠放的地基线,人们常说房子不规矩是有大忌讳,生活中就容易出很多很多问题。正是因为这些民间独有的一些潜在的历史文化渊源,所以,从古至今总不乏研究风水的人群,并形成了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一说。我的父亲常说:好风水不在地面上,全在人心里。记忆中有一年夏天的晚上,姐姐从床上揭下席子铺在这我们篱笆墙外的大柳下,街坊邻居便或坐、或卧、总之,横七竖八在这席子上乘凉,那时候,不要提空调,就连电扇都没有,即便是有,当年很多农村也没通电,即使是蒲扇也达不到人均一把,我小时候就经常用菜刀将一个细木棍的一头轻轻劈开个缝,然后找个硬纸片夹在缝中,再用细麻绳把纸了片与木系紧,扎结实,就这样制作一把简单的小扇子,用来扇风和驱赶蚊虫叮咬。</p><p class="ql-block"> 时常李二叔与王嫂也会过来聊天,李二叔是担货郎挑子的,经常走街串巷,所以,他在卖些洋红洋绿,针头线脑的同时,也道听途说地捡拾了许多故事放在了肚子里,有一次,大人们谈起了风水的事,李二叔便给大家讲了一则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一家老人过世了,请了位常游走于山水之间的风水先生看坟地,可是,由于家境也不是太殷实,再加上这家人勤俭持家惯了,对风水先生照顾有些不周全,这先生心中不悦,就心术也不正了,就给这家人看了块偏僻且荒凉的地块,并且四角的刀尖朝天,中间低洼不平,风水上称绝地的坟地,主人家虽然说是心中也不乐意用这样的地块去安葬老人,可架不住风水先生口若悬河的胡说八道,最后,万般无奈中将老人埋在了这风水先生口中所谓的宝地里。古人云: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随着时光的推移,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风水先生年纪也大了,在风风雨雨中也把那布满在良心上面的尘垢洗净了些,思来想去总觉得当年做的事有些太缺德了,于是,他便又来到这村里变向的打听那家人的近况。有人告诉他说:“这家人是遇到贵人了,自从二十多年前,找了个风水先生看了坟地后,一家人便兴旺发达起来了,以前住的是土坯房,篱笆墙,现在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以前天不亮便抗着锄头下地,整天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主人,也成了拥有上百亩良田的老爷了;两个儿子都金榜高中当上了官,几个孙子也是非常聪明聆利。”这先生听后,便真的是有些怀疑人生了。于是,他轻轻叩响了当初主人家的门环,他向负责看家护院的仆人说:一个看风水的故人,来拜访老爷。仆人汇报后,只见主人急匆匆地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并一而再,再而三向这风水先生致谢,弄得这先生心中忐忑而尴尬。两人进屋落坐,在一番寒暄后,先生建议去当年的坟地上再转一转,看一看,当主人陪先生走到离坟地不远时,发现有几个顽童正在那坟地的柏树上嬉笑着掏鸟窝,折柏枝,这主人便让先生停下来,并告诉他稍等休息一会,等孩子从树上下来再过去。当先生问原因时,主人告诉他说:“孩子们全在高树上,自己若贸然过去了,孩子们心里面猝不及防,容易摔下来,一但摔出个好歹与心不忍。”这先生听后,脸上羞得热辣辣。心想:这人心里的善良是最好的风水呀。待孩子们从树上下来后,他们才走了过去,这先生走近一瞧,这地形全变了,四个朝天的刀尖早被雨水冲成坡了,整个地块成了圆宝形,而那坟墓正好落坐在这圆宝的正中一间,成了百年难寻的风水宝地了。是啊,生活中人心是杠秤,凭良心去干就会问心无愧。</p><p class="ql-block"> 话题似乎是扯远了些,正说着盖房子却又聊起了看风水,可这并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铺上地平石,便用木匠常用的最原始的水平仪来找出这地基的水平线,中线、水平线找出后,再用砖砌上个五层或七层的间接基础,也就是在中线两边分别垒上个五层或七层的砖,构成一个砖槽,然后,碎砖乱瓦填充槽中,也就是当年人们口中的填圈,家庭经济条件不允许的也有垒上个三行砖的,好些的垒上九行的也好,若是谁家盖个砖到顶的房子,那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就算是个豪宅了。填圈需要很多很多碎砖石瓦块,最辛苦的便是筹备这些碎砖乱石,我曾因为我们家盖两间厨房,而与姐姐拉着从生产队里借的地排车,去三里五村沟沟坎坎,犄角旮旯去捡拾这些当年为数不多的宝贝,因为,只有填满了圈后,圈上面才开始挑泥巴墙,可知,当年大多是土坯房,上哪里弄这么多砖石块,实在筹备不起就只好少砌上一两行砖,降低一下高度了,为了防止雨水浸泡土墙,这水平石上的砖间接是一定要有的,不然,下雨天,雨水浸泡了泥巴墙后,房子极容易坍塌,构成安全隐患。</p><p class="ql-block"> 李二叔是我们村里盖房子的能工巧匠。无论是铺石、砌砖、还是用钗挑墙、给房上梁、房顶散麦秸,样样在行;唯一不在行的就是不善于与人沟通交流,尤其是媳妇坠井后变得更加沉默,那用以养家糊口的货郎挑子也多年没有跟着他走街串巷了。盖土坯房,挑泥巴墙,和泥是最需要技术含量的一道工序,和太稀了,钗挑不住,没法往屋圈上面砌,即便是挑上去了,也会因太松软而滑落下来,弄得劳而无功;和太硬了,这一钗一钗相互叠加的泥巴黏合度又恐怕不行,墙体不密实,风吹日晒晾干后容易裂出缝隙;因此,挑泥巴时,大多把用铡铡碎的麦秸和一些麦糠揉掺在泥巴中,赤脚一遍又一遍地在泥巴中踹来踹去,边踹边用专用来挑墙的三股扁齿铁钗挑起来检验粘稠度。为防止墙体过高后,底部压力过大,墙面产生变形,一般情况下每次只挑一米高多些,然后为防雨淋便用草苫子盖住,等晒干晾透后,再挑第二次墙,不过随着墙体的增高,铁钗的长度已捉襟见肘了。【文章转入《装在土坯房里的故事》(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