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足西游向长安(二)夜观《长恨歌》

巍巍不老松

<p class="ql-block"> 瘸足赴盛宴,霓裳照长恨</p><p class="ql-block">(一)跛足赴约,执念不悔</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之时,右脚踝已肿如馒头,每挪一步似踩刀尖。妻子早因白日的暴走而愠怒,甩下一句“你自己折腾吧”,便独自去找休息之所(直到开演才回来勉强陪我)。望着骊山脚下华清宫的灯火,咬了咬牙,哪怕爬,也要爬进这场盛唐遗梦。 </p><p class="ql-block"> 从山下雕塑到观演区的三百米,我走得比秦俑坑的陶马还慢。伤脚拾级,左膝代偿,汗水浸透了T恤。可当九龙湖上第一束光刺破夜空,仙乐自骊山深处飘来之时,所有疼痛瞬间被震撼碾碎——值了!这哪是演出?分明是时空裂隙里溢出的盛唐魂魄! </p> <p class="ql-block">(二)视觉饕餮:光与影的史诗</p><p class="ql-block"> “斯山为大幕,斯水作舞台”,此言非虚! </p><p class="ql-block"> 山体为幕水光砌台,整座骊山化作了一幅动态画卷,三千颗LED星子渐次点亮,忽而银河倾泻,忽而烽火燎原。安史之乱一幕,血红激光如叛军的箭雨射向观众,惊得人本能后仰。 </p><p class="ql-block"> 台下有莲池,光波映玉体。贵妃沐浴之时,湖面升起直径十米的巨型莲花,花瓣开合间雾气氤氲,恍见“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活色生香。 </p> <p class="ql-block">  裸眼V3D,戏中叹花落。马嵬诀别,贵妃的白绫凌空飞舞,化作那漫天雪絮,落在掌心化成了冰凉的雨丝——技术的高妙竟能篡改触觉! </p><p class="ql-block"> 最绝那“霓裳羽衣曲”,百名舞者衣袂缀满光纤,随着鼓点变换出敦煌飞天的流光倩影。当唐玄宗击羯鼓助兴之时,整个湖面炸开了金色的涟漪,仿佛真有一代雄主“仙乐风飘处处闻”的豪情。 </p> <p class="ql-block">(三)爱情礼赞:比翼连枝叙永恒</p><p class="ql-block"> 若说兵马俑展现大秦的钢筋铁骨,那么《长恨歌》则剖开了盛唐最柔软的真心。 </p><p class="ql-block"> “春寒赐浴华清池”,杨妃褪去华服仅着羽纱入水,投影技术让水体随她玉臂轻扬泛起了阵阵桃红涟漪——这不是香艳,是白居易笔下“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极致浪漫。而当玄宗为她梳发时,铜镜倒映出两人年轻皎好之容颜。然而弹指间镜面龟裂,也许是暗喻“宛转蛾眉马前死”之宿命。 </p><p class="ql-block"> 长生殿里曾私语,不想马嵬生死别。六军逼迫,杨妃夺绫自缢,玄宗跌跪于地而嘶吼“宁负天下不负卿”。这一刻,我忽然读懂《长恨歌》,当国破家亡山河飘荡之时,贵为天子又如何?空余下“君王掩面救不得”的撕心裂肺,此刻,哪有什么天子?不过是一个痛失所爱的普通男人。</p> <p class="ql-block">(四)盛世警钟:长恨的根源</p><p class="ql-block"> 居安不思危,美梦终要碎。“渔阳鼙鼓动地来”“九州城阙烟尘生”,当叛军铁骑的投影从山巅俯冲而下,将霓裳羽衣踩得粉碎。蒙太奇手法穿插着早朝的空殿、边关告急的镜头,辛辣点明: </p><p class="ql-block"> 温柔乡亦英雄冢,裙带误国敲警钟:“春宵苦短日高起”的玄宗,与丽山园铜车马展厅里“误差不超0.1毫米”的秦匠相比,少了份“如临深渊”之敬畏。 “姊妹弟兄皆列土”的杨家,恰似今日某些权贵集团,当爱情沦为利益之交换,祸根便已埋下。最让我震撼的是谢幕设计:老年玄宗独坐残烛之前,幻觉中杨妃身影与安禄山屠刀重叠闪现。此时骊山突然崩塌,露出真实岩壁上白居易的诗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原来“恨”非情殇,是帝王失责的永恒忏悔! </p> <p class="ql-block">(五)今人镜鉴:事业与爱情的辩证法</p><p class="ql-block"> 散场之时,我的脚早已麻木,而我的心却前所未有之清明。 若玄宗如秦皇般“昼断狱夜理书”,何至于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当代多少婚姻之破裂,恰始于一方在职场溃败后的迁怒:江山已失美人何怨?爱江山就是爱美人,美人何知?</p><p class="ql-block"> “天上人间会相见”,实为世人之警世;“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也仅自我之安慰。真正的比翼,当如秦匠铸铜车,以专业成就滋养的深情:长情需共业。</p> <p class="ql-block">  剧届终场,消气后的妻子终于挽上了我的臂膀,好让我的右脚省些着力。此时让我顿悟:她气的不是我瘸腿看演出,是我总在透支健康后,才想起余生还要与她同行的万水千山。 </p><p class="ql-block"> 夜风拂过华清池,水纹揉碎霓虹倒影。此刻方知,《长恨歌》的“恨”,从不是爱情本身,而是本可兼顾却偏废江山的愚蠢。瘸着腿走向回城的公交,我摸出手机订了明日陕历博的门票——若连脚下这片土地都读不懂,又凭什么对身边人说“与子偕老”?</p><p class="ql-block"> 2025.6.14于安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