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那年高考季

留声

作者：留声

图片：度娘

岁岁高考，今又高考，高考的轮回如期而至。如今的少年们，恰似当年的我们，被投入闷热的考场“围城”之中。然而，在我心底最深处，始终铭刻着三十多年前那场刻骨铭心的九一高考。

那时的高考没有庞大的陪考大军，甚至大多数学生的家长都没有露面。比起如今的高考，少了几分热情，但是也多了几分宁静。进入考场，虽然没有做到胸有成竹，但也觉得心平气和。考场里没有空调，只有几个电风扇在头顶呼呼地吹着热风，嗡嗡作响。我们伏在陈旧的木桌面上，手中的笔在试卷上游走，一笔一划，恰似犁铧艰难地翻动土地，划开了各自命运的第一垄土。

那时的我们特别听话，老师告诉我们下了考场之后不要互对答案，以免影响下一场考试情绪，我们就乖乖顺从，绝不讨论。所以三天高考下来，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当时，我就读的城关完中是一家寄宿式学校，离乡下老家五十多里，因为第二天要估分填志愿，所以当晚就没有回家。吃罢晚饭，我和另外几个没有回家的学生，拿到标准答案就开始估计分数。等我一口气把六科分数全部估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我却睡意全无，因为我比较擅长的英语彻底考砸，精确估算只有60分，而我平时每次考试都是100分左右啊！那一晚，我辗转反侧，饱尝失眠之苦。

第二天上午开始填报志愿，因为没有真实分数做依据，也就只能根据自己估算的分数来填报，所以那种填报方法几乎等同于对未知前途与命运的茫然猜测，宛如将一枚渺小的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因为英语没考好，我心心念念的河大中文系彻底没戏了！我想系统学习文学创作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了！甚至连上大学的愿望都可能成为泡影——我想报周师中文系，可是，班主任赵老师坚决反对。他说，“中文系竞争激烈，万一落选，你就彻底完了。我知道你喜欢文学，可是你要记住：理想永远要服从于现实，你家的情况你了解，你折腾得起吗？听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报周师英语系吧！”赵老师的话令我陷入沉思——当时国家正处于腾飞阶段，急需各类英语人才，所以英语系要比其他系招生数量多、录取分数低。对于我这个寒门学子来说，这无疑是一条比较稳妥的路子。所以我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的接受了老师的建议。目标一旦确定，我的志愿很快填完，心情也随之轻松很多。

下午，我们几个仿若逃出樊笼的小兽，径直奔向奔腾不息的大沙河，腿去身上单薄的衣衫，抛入苇丛，赤裸的臂膀迎向清澈的河水，一头扎进去。夏日的骄阳下，浑身沾满水珠，水底的寒凉与灼灼阳光交替冲击着年轻的筋骨。河中水流波光粼粼，似千百万片镜子聚散，抖落出无数耀眼的光点，洒在我们湿漉漉的臂膀与肩颈，满目皆是晶莹的跳动。水珠挂在睫毛上，映照着一颗颗激动跳动的心脏。伙伴们游着游着，便忘情地嘶吼起来：“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沙河仿佛听见了这呼喊，顿时掀起更为清亮的层层碎浪，欢快地回应着。阳光热辣辣地灼烧着发丝，似乎要蒸干那层河水，烙印下永恒青春的色彩。我们在中流奋力挥臂搏击，感觉自己就是河水中一段充满力量的生命浪头，世界在臂弯之外辽阔奔放地延展。河水滋润着皮肤上每一寸干渴的角落，青春的心跳在每一个毛孔中轰鸣不止——在那转瞬即逝却澎湃的刹那，我们以为已用浪花捧住了永恒的光阴，学习的辛苦和高考的压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十多年的时光如河水般奔腾不息，当年大沙河的欢乐，早已沉淀为记忆中幽深且温暖的河床。

如今，望着新赴考场的学子们，他们眼中或许也藏着我们昔日的懵懂与无畏。回望之际，时光如沙河之水，匆匆照面而去。然而，那在水中击浪的呼喊，那浸湿在太阳光里的黑发，仍如无数碎珠，滴落于心田。青春与梦想，终究在湍急的命运之河中奔腾不息。

当年额前那绺湿发，如今虽已被岁月蒸干，但每当记忆泛起，它们依旧在我心中滴着河水，滴着发烫的光芒，无声地注入这三十载光阴的流沙。纵使水流早已汇入汪洋大海，然而当年的少年意气仍在心底暗涌奔腾；那一声击水的呼喊从未停歇，依旧能击碎尘封的河面，顺着时代的洪流，涌向新潮奔泻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