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电影文学剧本）

巷陌寻柚

剧中人物表：路岭：原名陆林，黎云和陆青的长子，父母离异时6岁。黎云：初次出场时30岁，陆青的前妻，离婚后携次子改嫁高志群。高志群，50岁，省林业厅干部。陆青：初次出场时32岁左右，云雀山林区技术员，1957年错划“右派”，后摘帽。马长耿：50岁，原云雀山林场副场长，后因陆青事件罢免，成为第三林区护林员。高之光：黎云和陆青的次子，后改名。下放知青，到云雀山时19岁。朱为明：下放知青，20岁。华敏，林慧芬：下放云雀山的女知识青年，19岁。马长耿妻：马长耿家属，48岁。蓝茹玉，云雀山学校女教师。回乡知青，19岁。 一只纤弱的手，颤抖着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陆青、黎云，膝盖上各抱一个小男孩，并排幸福地微笑着。一把剪刀卡在照片中间，迟疑一下，咔嚓一声。把夫妇俩分成两半。镜头拉开。我们看见一间普通的住房，陈设凌乱。暴雨打着屋外的台阶，风掀动窗帘。三十岁的身穿列宁装的黎云，放下剪刀，定定地站在桌子旁边。她身旁一个六岁的男孩喊着妈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拿走照片。她终于松开手，照片飘落在地。男孩连忙拾起，紧紧贴在怀里，生怕被人夺走似的。他流着眼泪，走到坐在床边双手抱头的陆青面前。床边，一个三岁的男孩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屋外，瓢泼似的大雨，像要把这幢房子吞没。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陆青抬起头，这是一张多么痛苦的脸。床空了，黎云抱着三岁的孩子，打着伞低着头消失在雨幕中。六岁的男孩跺着脚哭着喊着，扯住陆青的手，喊叫着：爸爸，我要妈妈，妈妈上哪儿去啦？怎么不带我去呀？陆青盯着儿子注视良久，忽然，他把儿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滴在儿子的脸上。 雨停了。一个身板结实的中年汉子，迟疑地走到陆青的家门口，仔细辨了辨门牌号码，走进门去。他看见了陆青父子俩拥抱着的这幕悲剧，默默地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特写：离婚证书。陆青泪水涟涟地抬起头，一双痛苦的眼睛。中年汉子马长耿，从背上的褡裢里摸出一把山楂，塞进小男孩的衣袋里。陆青说：马副场长……马长耿说：我现在是云雀山林场的护林员。陆青疑惑的眼神：怎么……马长耿说：他们说你在云雀山搞设计规划的时候的时候，我给你提供了“炮弹”，活见鬼！陆青悲伤地说：我从美国回来，就希望祖国的林业事业有一个大的发展。没想到，给领导提点意见，就变成了…右派…还连累了你……马长耿说：我倒没什么，无官一身轻。陆青说：孩子也受罪，无家可归了。马长耿大吃一惊：怎么了？陆青说：让我去一个劳改农场……马长耿沉默良久，安慰他说：你…别担心，有我！陆青说：这会连累你的。马长耿"砰”的一拳锤在桌上，说：孩子没有罪，放心，有我老马，孩子受不了委屈。陆青拉过儿子说：叫伯伯。林林：伯伯。马长耿拍拍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林林说：我叫陆林。 马长耿说：我说老陆，以后你问题解决，别处不好呆，就到云雀山来，有我！陆青感激地点点头。 一列火车迎面驶来。车窗前，坐着马长耿和林林。山道的三岔口，一块路标。路标上写着：云雀山第三护林区由此前进。马长耿背着林林沿着山路步行来到路标前。林林要下地，马长耿放下他。林林顺着他指的箭头方向跳跳蹦蹦地，在山道上走着。林林穿着布鞋的小脚，在雨后的山道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重重叠叠的远山，渐渐显现片头字幕： 山重水复 山道上。小脚印化成了大脚印，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在急走着。镜头升起，我们看见林林，现在他叫路岭，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衣，体格健壮，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了。他立在山岭上喊道：大伯—— 山腰的弯道上。马长耿在平整道路，他停下锄，转过身来，他已经鬓发斑白了。路岭跑来：大伯，林场革委会通知。那批下放知识青年，明天就到。马长耿问：什么时候？路岭说：明天！ 省城火车站。车厢外“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的横幅标语。锣鼓喧天，口号声声。 汽笛长呜。一列满载知青的绿皮车即将开动。月台上。亲人们在送别：有的喜笑颜开，有的依依不舍拉着手，有的用手帕揩着眼泪。 一节列车的窗前。扎着小辫子的华敏和剪着短发的林慧芬坐在一边，华敏的头伸出窗外。另一边是焦急地四处张望的高之光，旁边是朱为明，他安静地坐着，似乎没有人能引起他的注意。突然，高之光睁大眼睛，一手向前指去。华敏眼睛一亮。 检票口。黎云和高志群匆匆忙忙赶来。高之光招着手，高声叫喊：爸爸，妈妈！华敏：高伯伯，黎阿姨！黎云和高志群抱着一大包食物跑来，把东西分别塞给高之光和华敏。林慧芬突然从华敏和高之光中间伸出头来，叫道：姨父，姨妈！黎云大吃一惊，愠怒地：鬼丫头。没大没小的。林慧芬娇嗔地说：姨妈偏心，怎么把东西都给华敏姐，不给我一点？华敏瞪了林慧芬一眼，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鬼精！华敏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林慧芬一伸舌头，夸张地说：喔唷，这么高级的点心！不敢当，不敢当！华敏：高伯伯，黎阿姨，买这么多吃的，你们自己在干校都很艰苦。高志群说：别说傻话了。我和你黎阿姨身体都不错。干校劳动也能锻炼人嘛！我倒是担心你们——华敏说：伯伯，你放心好了。黎云点头，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慧芬，你爸爸妈妈呢？林慧芬伸出一个指头，“嘘“了一声，神秘地说：我是偷偷地跑来的，他们呀，不同意我来，姨妈你可要保守机密呀！高志群哈哈一笑：真是个鬼精。黎云说：到了乡下，你们可要互相照顾啊！他的目光停留在华敏脸上。华敏点点头。高志群拍拍高之光：好好干吧。高之光说：爸爸，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从干校回来呢？林彪不是摔死两年了吗？高志群沉重地放下手，望了望黎云，含糊地说：大概快了…… 飞驰的列车。山峦在缓缓地旋转，大江在缓缓地旋转。车窗前，华敏和高之光在默默地注视着远方，林慧芬靠着华敏睡着了，朱为明也闭着眼睛，入睡了。 华敏和高之光，似乎在想起了往事……盛夏。十三四岁的华敏拎着饭盒走进了一处工地的大门。十四岁的高之光也拎着饭盒走来。两人同时注视远处：大门上“牛鬼蛇神改造所”黑牌赫然醒目。 烈日下。高志群和一个男人抬石头的背影，步履艰难。突然那个男人倒下了。华敏手中的饭盒跌落在地。惊叫：爸爸…… 滚滚的车轮，在华敏眼前掠过。旋转的大地，华敏和高之光对坐在靠窗的车厢里，都陷入了深深的往事中…… 一辆卡车开来，在林边停下，车上立着高之光，朱为明，马长耿，卡车挡车板放下，高之光，朱为明跳下，马长耿把行李一一递给他们。驾驶室右边车门打开，林慧芬和华敏相继跳下。 三岔口路标处。马长耿挑着行李招呼说：快走吧。山下的山路，华敏，林惠芬各自提着网兜，兴致勃勃地走着，高之光提着小件物什气喘吁吁，朱为明肩扛小箱跟在后面。 山路旁，山花点点。林慧芬用手绢当扇子扇着风，说：哎呀，我的妈呀，可走到了！高之光满头大汗，抬头望着崎岖的山道，说：快走，快走，就不肯多歇会儿，哼！华敏说：不是说了吗，越歇越不愿意走。咱们到前面林子里去歇会儿…… 稀疏的山林。一棵粗大的松树，上面挂着一只给鸟做窝的小木箱。树下，四位知青在歇息，好奇地议论。高之光自作聪明地说：我猜啊，这个鸟箱是为美妙的晚餐而设置的。林慧芬打趣说：晚餐?午餐就不行吗？高之光说：别钻字眼。朱为明突然说：我知道，这是招鸟箱。林慧芬不明白：招鸟？朱为明点点头：招引鸟来居住。华敏与林慧芬相视一笑，脸上现出疑惑。高之光看了朱为明一眼，有点不屑一顾，正要说什么。这时，一只杜鹃鸟飞来，旁若无人地钻进了鸟箱。高之光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得意地说：你看，今天可以打牙祭了！他抓住树干，想要爬上去。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道：哎，别爬树！大家一起回头望去，山道上，路岭大步走来。近了，他微笑着解释说：这是我们养的！朱为明脸露微笑，那是一种猜对了的得意。华敏凝视路岭，不解地问：养的？路岭点点头：是对付害虫的，一只杜鹃鸟，一年要吃掉上万条松毛虫。林慧芬说：真的？你算过了？路岭说：嗯！华敏说：那…这里有不少这样的鸟箱吧？路岭说：是的。我们这个工区居住着不少大山雀，黄鹂，杜鹃。就是这些鸟儿帮了我们不少忙呢！帮助我们消灭害虫呢！ 高高的峻岭上，一排酱色的瓦房前，一块平地。马长耿的妻子在路口张望。 山下的拐弯处。闪出了马长耿等人。长耿妻急急忙忙地进屋，拿出热水瓶，茶杯放在门前的石桌上。马长耿挑着箱子，路岭扛着行李走上来。路岭说：妈……长耿妻说：都来了？马长耿说：老婆子，两男两女，房间都打扫干净了吗？饭菜都安排好了吗？长耿妻点点头，转身乐呵呵地招呼知青们喝水、休息。她欢喜地抚看林慧芬和华敏，说道：多俊的姑娘啊！林慧芬羞涩地低下头。华敏亲切地说：大妈！长耿妻：你俩是各住一间房，还是合住有伴呢？华敏：我们是好朋友，合住一间。林慧芬点点头。高之光看了一眼华敏，举手示意：我要单独一间。朱为明自然同意，笑了。 路岭忙着引领大家到淙淙流动的溪水边，洗手，洗脸。接着又把各人行李放进各自的房间。华敏惊喜地走进住屋，又回头喊慧芬：快来看看啊。她们走到窗前，眺望着秋天的群山：这美丽的云雀山，层峦叠嶂，竹林，杉林，松树林……华敏，林慧芬似乎有点陶醉了。 朱为明的住房。一张单人架子床，一张抽屉桌，一张木背椅。朱为明把木箱子放在桌子上，转身把门带上，想了想，又把门打开，用手抹了抹架子床，很干净，再把被子和草席的绳子解开铺好。掏出钥匙打开箱锁，箱盖打开时，他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掀开上面的一件衣服，我们看到了一摞捆扎好的书，最上面的是《三角函数》、《古代散文选》，下面一本是《神秘岛》，接着是《红与黑》……他眨了眨眼睛，还是把箱子盖上。再把箱子移到床底下。接着，把《神秘岛》放进桌子的抽屉里，再盖上《三角函数》。然后，他坐在板凳上，在想什么。就在这时，隔壁的窗外传来了华敏和林慧芬的惊叹声。 朱为明推开木板窗门，只觉得眼前一亮。美丽的云雀山，四面八方的竹海，林海，还有那山谷中的溪流。歌声：云雀山的花儿开了，寂静的山林沸腾了。长翎鸟树梢上起舞了，松鼠拖着尾巴吹号了。银杏如蝴蝶扇动金翅，松涛是那涌动的秋潮。夜里有星斗月儿，早晨有霞光万道。春秋有花香峻岭，夏冬有暑寒煎熬。相恋密码有谁知晓？爱情故事起自今朝…… 歌声中叠印：路岭协助知青们在山谷里平整菜地，种下大白菜，青菜，萝卜，大蒜等；路岭带领知青们在山坡上平整育苗畦；路岭播种，撒上细土，华敏，林慧芬，高之光，朱为明等盖上稻草……山下的溪流岸边石板上，华敏，林慧芬在洗衣服。两人在说笑，华敏在石板上揉搓的衣服，很明显是一件男式上衣……她俩洗衣后，在住屋门前的晾衣竹竿上，抖开衣裤。晾晒完毕，离开，林慧芬眼尖，望着山下。华敏也看到了。山下，溪流边石板上，不知什么时候，朱为明一人在默默地洗衣服……林慧芬微笑：一个孤独的人。华敏沉思地说：一个独立而有主见的人。 山间小路，马长耿从山下走来，从挎包里拿出一摞报纸，又抽出三封信，大家争抢。马长耿分发，高之光，林慧芬，华敏每人一封信。只有朱为明默默地看着大家，脸色凝重。马长耿同情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马长耿、路岭带着知青们在山道里前行；他们沿着长长的山涧旁的草径走过；他们登上山脊，马长耿指着林区的范围给知青们介绍林场的范围；他们走过一片密密的杉树林，走出林子。这里有一所石头房。房屋的外墙上，白石灰涂写的大字“保护山林，人人有责”。马长耿带大家进屋，在锅灶上热饭，一会，每人一个铝饭盒，打开一只竹筒，倒出带来的干粮菜，大家用饭。马长耿，路岭吃得很香；朱为明独自一人，走到溪水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四周；高之光虽然觉得菜饭简单，但显然也很饿了，也大口地吞咽着；华敏要把饭盒里的饭扒一些给高之光，高之光摇摇头，但最终接受了。林慧芬把自己饭盒里的饭转身分给路岭。歌声停止。 山上的小屋门外。马长耿指着远处的一处村落，说：前面的小河就是地界，也是我们的重点防盗，防火带……以后你们要分组轮流巡山，运用板报，标语对村民进行宣传……高之光：敏敏，慧芬我们三个一组。马长耿说：每次巡山，要走的点分布很广，比我们今天走的路还要多，来回要走二十里，很辛苦的。这样吧，过两天路岭带大家先熟悉一下，然后每次三个男的一组，女的在家准备饭菜，暂时就别去了。华敏撅起了小嘴，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林慧芬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女同志也一样能。高之光说：说得对，华敏和我一组。为了好安排，林慧芬也一起，让华敏有伴好照应。可以吗？林慧芬：不，我不要照顾，我和路岭一组。路岭，可以吗？高之光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路岭有点不知所措，先是摇摇头，望着紧盯着的林慧芬。转身看着朱为明，说：我还是带大家先熟悉环境地形吧…… 夜，黑魆魆的山岭。知青厨房，靠墙是锅灶，屋子中间一张方桌，四条板凳。知青们聚在一起，望着窗外。一盏昏黄的电灯——一根电线牵扯的卡口灯泡，在轻微摇晃。高之光：起风了，要下雨了。高之光又侧耳听着，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下雨了，明天不用去巡山了。华敏：是啊，雨天山路道路泥泞。林慧芬：下雨天，休息天。天照应，哈哈。朱为明：我倒是想看看这云雀山到底有多大？华敏问：你的兴致蛮高嘛！朱为明：至少，走一趟，路就熟悉了，不会迷路。林慧芬：有道理。路岭走进屋，高之光说：路岭，明天走不了啦。路岭：这时节的雨下不长。高之光的脸上如同盖上了一层阴云。 晨曦微露，山顶露出霞光，满目青山，山林滴翠，耀眼的阳光。路岭，高之光，朱为明，华敏和林慧芬在山道里走着。山涧水比前几天更满，水声也更响亮。木桥上，高之光指着水里说：你看，有一条蛇在水里呢，黑色的！林慧芬吓得紧抓住高之光的手臂。华敏也神色紧张。朱为明则笑嘻嘻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已经有一根竹棍子了。路岭淡定地说：水蛇，一般不会咬人，也没有毒性。别害怕！林慧芬不好意思地喘了口气，笑了。他们走过竹林的草径，高之光一声叫喊：呀，我看见一条蛇钻到草丛里了，青色的，是毒蛇吧？路岭点点头：竹叶青，有毒。你不招惹它，也不会咬你！路岭从路边砍了两根紫竹，削去枝叶，递给林慧芬和华敏，说：打草可以惊蛇，也可以保护自己。 走过一片树林，旁边有几块大石头。路岭停住了，招呼道：大家休息一会儿吧。高之光一屁股就坐在石头上。华敏，林慧芬也把挎包垫在石头上，打开水壶。路岭却走到林边，看一棵树上的金色树叶。华敏走过去，捡起地上一片树叶说：好有型的树叶，多像一只黄蝴蝶。林慧芬有些奇怪，也问：这是什么树？要这树叶有什么用？路岭回答说：这是银杏树，银杏叶可以入药，它的药用价值可以活血化瘀。朱为明忙着从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掏出本子记了下来。又夹起一片叶子。高之光鄙夷地说：这也值得记？林慧芬说：如果路岭不说，我也不认识银杏。能够叫得出这满山的树名，也蛮好的。华敏点点头：对！高之光脸上不服气的样子。 巡山途中。路岭和朱为明走在前面，华敏，林慧芬，高之光落在后边。在一棵高大的樟树前停下，路岭从背包里掏出一只草编的方框，方框下边有一块如同栏杆的草匾，连同一支有钩子的紫竹递给朱为明，然后路岭利索地爬上树桠，距地面有两米多高。朱为明提醒他：小心，路岭哥！路岭笑着说：小朱，把紫竹递上来。朱为明把紫竹伸到路岭手边，路岭抓牢紫竹一端，又说：把草窝挂在钩上。”这时，华敏，林慧芬和高之光看路岭立在树桠上，感觉毕竟有点高，华敏大声喊：当心！林慧芬兴奋地，跃跃欲试：哇，够刺激！我能够爬上树吗？高之光连连制止道：摔下来，可不是玩的，要摔断小腿的。华敏紧张地手足无措。路岭把草窝捆在树杆上，用细竹条加固，完毕。抓牢树枝，一跃稳稳落地。朱为明笑了，道：路岭哥，你身手太敏捷了。有点像浪子燕青。高之光不屑地说：是鼓上蚤时迁吧。路岭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华敏问：这个草窝怎么露出大半边的呢？鸟怎么安睡？路岭回答：这是给松鼠安的家。林慧芬“噗嗤”一声：松鼠贴在草窝里，不掉下来？华敏也笑了：这一片又不是松树林，松鼠怎么会到这里来安家？路岭：狡兔三窟，松鼠也有多个活动范围，会收集松果，将它们带到其他地方用餐。还有，在吃松果时，会把松果鳞片咬开，松子就会散落到周围。这些松子就有可能在新的地方发芽生长。通过松鼠的活动，等于在山地周围帮我们扩大了生产。朱为明恍然大悟，说：这云雀山的松树林，也等于有松鼠的劳动，太奇妙了。朱为明对路岭说：路岭哥，你那里有什么林业方面的书吗？能借几本我看看吗？路岭笑着说：有的，回头我给你拿两本。林慧芬眼睛一亮：我也要。华敏看着林慧芬，抿着嘴，露出一丝笑意。路岭点点头：好！高之光不悦。 路岭房间。用边角木料做的台灯，一张普通的两抽屉桌。用木片做的书夹，有一排书籍。洁净的床铺，叠得整齐的被子。朱为明看书的侧面，读着书名：杉树的种植，松树的病虫害防治。造林技术，森林资源，森林资源的评估，树木的测量。树木学。还有数学，代数，几何，立体几何，化学，地理，历史，生物学，植物学。朱为明惊讶：没有想到，你还保留了这么多高中课本，我的书只剩下了几本了。林慧芬看着这一排书，也有点吃惊。抽了一本立体几何说：我没有上过高中。蓦地，她一手拿着书，一边用手掌遮住张开的打着哈欠的嘴巴，摇摇头。自觉失态，苦笑了。 夜，朱为明住房。朱为明回想起白天的经过，在一本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窗外，满天星斗，云雀山的夜晚是平静的。 苗圃里，幼苗钻出泥土……树苗移栽…… 纷纷扬扬的大雪，峻岭银装素裹，山涧草丛里的冰凌。山顶上，知青的厨房。高之光愁眉苦脸的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雪景。华敏和林慧芬在堆雪人。路岭从远处走来，手上提着一只野兔。林慧芬见了，高兴地对华敏说：今天又可以加餐了！华敏笑了。华敏的画外音：经过三个月的接触，我们渐渐认识了他…… 冰化雪消，山涧淙淙的流水。晚霞余晖映照的山泉边。路岭在洗脸，衣服放在一旁。林慧芬偷偷地把一张照片放进他的衣袋里。路岭发现照片，脸上露出笑容。但又含着一丝忧郁和不安。 厨房里。马长耿妻做好饭走出。发现了山下，路岭和林慧芬一前一后走来。她咧开嘴笑了。急急忙忙走到一旁在劈柴的马长耿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马长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望着山下，也忍不住笑了。 华敏住房。高之光和华敏在闲聊，两人听到了窗外的笑声，无意中看到路岭和林慧芬从岭下走来。高之光恼怒地想说什么，一拍桌子。华敏说：他俩好上了，也是正当的。高之光说：不行！要想办法阻止她，跟本地人谈恋爱，那就别想调回去了。在这个鬼地方扎根，那不毁了自己？华敏忧郁的眼神。 又是一个马长耿带信回来，分发信件的镜头。照例是三封信：高之光，林慧芬，华敏。朱为明毫不在意。厨房里，长耿妻同情地望着朱为明。 朱为明住房。夜。用一张报纸做的伞形灯罩，使得房间显得更亮一些。朱为明在灯下正在记着什么，写完，又看了一遍，满意地笑了。接着拉开抽屉，把笔记本放进去，再合上。又在桌上的一排书里，抽出一本《树木学》，打开。沉浸在他自已的世界。 早晨。马长耿要到场部，朱为明走出房门，递给他一封信：大伯，帮我寄封信。马长耿笑着接过。 山道上。林慧芬和路岭肩并肩地走着，他们向一旁的翠竹林里走去。林慧芬靠在一棵翠竹上，说：阿岭，听说大伯大妈都是老党员。解放前就在这一带打游击是吗？路岭微微点头，像在思索什么。林慧芬眉飞色舞地说：将来工厂招工，大学招生你一定会优先上调的。路岭说：你们这批下乡知青，锻炼几年，都有希望回到城里的。林慧芬：我们说是高中毕业，但这几年基本上都是停课闹革命。不像你好歹上完了高中教材。再说，你也是回乡知青呀！路岭：你喜欢云雀山吗？林慧芬真挚地说：嗯，我更喜欢这里的人。路岭说：你不知道，大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大妈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林慧芬吃惊地说：“什么？你说什么？”路岭感情复杂地点点头：我应该告诉你…… 夜。华敏和林慧芬住房。她俩各自躺在架子床上。林慧芬侧身欲言又止，华敏装作没有看见。林慧芬终于忍不住：敏姐……华敏佯装睡意朦胧。林慧芬说：你看，路岭…他怎么样？华敏抿着嘴，止住笑，说：我没有你…了解啊！林慧芬露出一丝苦笑：敏姐，你坏！华敏：你说呢？林慧芬说：不瞒你说，我喜欢他，诚恳，有头脑，也读了不少书。我想，他如果在省城工作，一定是很不错的。可是……不可能……华敏说：他虽然是本地人，将来也可以招工，招生的。林慧芬说：他走不了，也不想走！也许他只能在云雀山一辈子。华敏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为什么？林慧芬痛苦地说：马大伯和马大妈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的父亲是一个…劳改…释放犯。华敏感到吃惊，继而眼睛里充满了同情。 清晨，竹林边。高之光和华敏在谈话。高之光：你为什么不劝劝她？华敏说：我不也是走资派的女儿吗？高之光：你和他不一样。他父亲是过去的铁案子，翻不了。你父亲是老干部，现在定的罪，不算数。林彪一垮，你看，不是在解放干部出来工作吗？邓小平都出来工作了，还是国务院副总理，其实是主持工作的。华敏说：我不好说，你去劝她也不合适。高之光说：我是他表哥，我要对她的前途负责。我…写信告诉妈妈…… 山泉边。林慧芬在读一封信。黎云的画外音：听说你在谈恋爱，对方的出身非常不好。希望你引起注意。选择爱情的不慎会造成终身的悔恨，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华敏和林慧芬住房。林慧芬又拆开一封信丢给华敏。华敏接过信，瞅瞅她，轻轻地读着：慧芬儿，自从你去山沟插队，爸爸妈妈每天都在为你操心。最近，你爸爸已经升任市委常委，正在为你上调想方设法。希望你暂时忍耐一段时间，务必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听你姨妈说……林慧芬突然跳起来，一把夺过信撕得粉碎。这时候，高之光也拿着一封信,推门进来。林慧芬把碎片全部撒在高之光的脸上，转身伏在床上哭了。高之光手足无措眨眨眼睛。华敏坐在椅子上，恨恨地望着他…… 夜里。林慧芬躺在床上，眼睛失神地瞅着屋顶。灯下，华敏在写信。华敏的画外音：黎阿姨…… 省城。一座普通的居民房里。黎云在读信。华敏的声音：……之光的信，反映路岭的情况，有些片面。路岭虽然出身不好，但人很聪明，对林区也有奇特的感情，他是67届高中生，读了许多书，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画面：路岭正在一棵梧桐树上挂着一段腐心木。他回头向远处的一棵树望去，那里也用细铁丝绑着一块腐心木。一只啄木鸟正在兴奋地啄着。路岭正在给一棵马尾松量尺寸，然后在一本绿色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路岭在林区穿行，身旁是郁郁葱葱的林海。画面渐渐消失。 黎云轻轻地念道：现在，慧芬心里也很矛盾。她放下信，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她站起来，披了一件外衣，急步走出门。 知青们住房外，每人端着饭盒正在吃中饭。高之光眼尖：信来了！大家一齐向山下望去。山道上，马长耿背着包走来。大家一齐迎上前去。马长耿笑吟吟地：两封信，朱为明，你有信！还有林慧芬。朱为明吃惊地：我？我的！马长耿开心地从包中取出，面上一封厚厚的信，先递给朱为明；另一封递给林慧芬。大家都一齐看向朱为明，脸上露出惊讶。这个下放以来从未收到过信的，一来信就是一封厚信。朱为明不敢相信，手有点抖，小心翼翼地撕开，激动地抽出一封叠得厚厚的信，展开，他的脸上顿时发出了笑声，原来是一张报纸，“南方林业报”，内中还有一张小信笺，他高兴地跳起来：发表了，发表了。众人一齐围拢过来，连林慧芬都忘记了拆信。只见第四版的中间，一篇标题是《招鸟箱和松鼠之家》的文章，文题下赫然印着“朱为明”。大家轰动了，马长耿也开心地乐呵着：云雀山也上报纸了。小朱，人才呀！华敏，林慧芬也都竖起大拇指，同时也望着路岭。朱为明谦虚地：是路岭哥做的这一切，给了我写作的灵感，没有想到，居然发表了。路岭也笑了。 华敏和林慧芬的住房。桌子上，一张招工表格平摊着。镜头拉开：林慧芬双手撑着下巴，盯着表格发呆。华敏坐在床沿，高之光站在门口。高之光说：还没有考虑好。你呀，真不知好歹，将来你会后悔的。林慧芬不说话。华敏默默地起身，走出门去。高之光见状，也随后走出门去。 马长耿的住房里。长耿妻不安地说：小林一走，那跟阿岭不是要吹了。马长耿说：云雀山留不住金凤凰，这是场领导点的名。反正这些知识青年，早晚都得走。马长耿妻有点伤感，说：眼看着鸭子要快煮熟了……马长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你胡说些什么呢？少啰嗦！ 山泉边。华敏和高之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华敏说：慧芬这一走，对于路岭是一个不小的刺激。高之光说：这张招工表来得太及时了，要不，倒真害了表妹。华敏说：你这个表哥管得真宽啊！ 林慧芬房里，她仰面躺在床上。画外高之光的声音：你呀真不知好歹，将来你会后悔的。黎云的声音：选择爱情的不慎会造成终身的悔恨，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林慧芬渐渐坐起，似乎有了主意。 树林中，路岭靠在一棵梧桐树旁，神色黯然。一对黄雀快活地在枝头嬉闹。路岭猛地抓起一块石头掷去，黄雀惊飞，枝条晃动。路岭正待转身，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马长耿默默地立在他身旁。路岭沉默，马长耿拍拍他的肩膀，坐下来，掏出烟袋，烟锅挖了半天，没有点火。马长耿说：用不着难过，好鸳鸯棒打不散，没有缘分，就是用松油粘也粘不住，粘不拢。这种事情我倒想起你爸爸来了……路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马长耿。马长耿慈祥的目光。 路岭仿佛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十岁的小路岭背着书包，提着竹筒放学回来，忽然他站住了。前面的山道上。马长耿和瘦弱的陆青在边走边谈。陆青说：这样…总算摘了帽子，让我回到这儿来了。马长耿说：林林，你恐怕不认识了吧。他们听见了什么，转过身来。路岭呆呆地盯住陆青。陆青颤动着嘴唇，伸出了双手。马长耿对路岭说：这是你爸爸呀！路岭终于认出了陆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陆青流着眼泪，冲动地抱住他：孩子，我的孩子。路岭推开父亲问：爸爸，妈妈怎么不回来呀？陆青避开儿子的眼睛，含糊的说：快了…快了……马长耿拉过路岭说：别傻问了，走，跟我去打野兔去，给你爸爸做点好吃的…… 夜里。山风呼啸，一间破旧的茅屋。路岭醒来，发现爸爸正在发呆。他的手里是那张剪成两半的照片。陆青的眼睛显示出刚毅的神色。以下画面与全家福照片交替出现：陆青在苗圃整地下树籽，他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放了点在嘴上含着，然后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然后均匀地撒土。陆青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什么，他扒开一窝松土，看了看。路岭趴在床上，陆青拿着几页纸，在讲一个什么故事……陆青在昏暗的油灯下写稿，一页页稿纸飞出……想到这里，路岭倏然站起，目光灼灼，神色坚毅。 山道上。正要下山的林慧芬叫住了在泉水边挑水的路岭。林慧芬说：阿岭，我今天去体检，你送我一段路好吗？路岭略微犹豫，放下水桶。两人向山下走去。 山路的拐弯处。林慧芬说：阿岭，你怎么不说话呀。路岭：我不会忘记，有一个姑娘曾经爱……爱过云雀山。林慧芬说：回去以后，我一定让爸爸帮忙，把你调上来……路岭说：不，不……现在这个时候，人要选择自己的职业很难，何况，我…难以离开云雀山…林慧芬说：你有时似乎很傻。路岭：也许是，可是，人总是根据自己的内心想的来塑造自己的。你也是有理想的，相信你到了省城也会这样做的。林慧芬默默地站着。路岭从衣袋里掏出了林慧芬赠给他的照片要给还她。林慧芬阻止他，真挚地说：留作纪念吧！路岭认真地注视着她，良久，收下，珍重地放进衣袋里。 三岔口路标处。一辆卡车停了下来，林慧芬坐进驾驶室。路岭与林慧芬挥手告别。卡车在路口渐渐消失。路岭木然回头走去。 深秋，寂静的山林，鸟鸣山更幽。华敏房间。华敏在写信。画外音：黎阿姨，高伯伯，自从慧芬走后。又有一批知青走了。我们这个工区，朱为明已经安排总场中学担任初中部的教师了。现在只留下我和高之光了。听说，其他工区的知青也剩下不多了。画面：朱为明的住房空了。华敏在山泉边洗脸。高之光伫立在三岔口，凝望远方…… 云雀山学校。朱为明正在初二班上课，讲解林业基础知识。他指着黑板上画的招鸟箱图，学生们饶有兴致地听着。教室的后排，坐着一位年青的女老师——山村姑娘蓝茹玉。她的眼睛里流露出钦佩的笑容。 一条小溪边，朱为明在洗衣裳，蓝茹玉端着脸盆走来。蓝茹玉：朱老师，我帮你洗吧。朱为明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别，谢谢你，还是我自己洗吧。蓝茹玉不由分说，果断中含着笑意，一把夺过：你帮我批改初一的作文，节省了多少时间，还教我设计作文讲评教案。我谢你都来不及呢！朱为明眨了眨眼，脸上现出了快乐的表情，这个山村姑娘的纯朴和心直口快打动了他，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点湿润了。这样的快乐，在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云雀山学校操场。朱为明和蓝茹玉在散步。蓝茹玉好奇地：你为什么读了那么多书？家里读书条件很好吧！朱为明脸色凝重：我刚到第三工区，大家每隔半个月都能收到家里的回信，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家信……蓝茹玉奇怪了：为什么？朱为明：我心中的秘密谁都不知道！蓝茹玉：哦！朱为明：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告诉你吧…我三岁那年，母亲生病去世了。父亲是中学老师，他把我抚养成人。在他的管教下，我读过《古文观止》《三言两拍》，文革开始后，这些书都被烧了。父亲身体垮了，我13岁就开始卖冰棍养家……父亲去世时，拉着我的手说，别卖棒冰了，下乡吧，饭还是有的吃……蓝茹玉的眼睛里滚出了泪水，忍不住：哇，没想到你那么苦！那你箱子里的书是哪里来的？朱为明也被她惊呆了。笑笑说：是在收废纸旧书的地方低价买的。父亲以前说过，现在不高考，过个七八上十年，还是会有高考的。所以，只有读书…我如果不读书，就写不出那些文章，也不会让我来场部学校来教书，也不会认识一个蓝颜知己…蓝茹玉被的话说得一楞，随即脸红了：你真…是…她的脸上乐开了花…… 省城，黎云住处。黎云在看信，林慧芬推门进来。林慧芬说：姨妈。黎云：慧芬，来，坐。她给林慧芬倒了一杯水。林慧芬：姨妈，姨夫还在干校。黎云点点头，沉默半晌问：你还在跟那个姓路的通信？林慧芬说：写了一封信，给我妈看见了，一直在骂我呢！黎云说：你也要替你爸爸想想，他是刚提拔不久的干部。要是你找的对象不好，那对他影响太大了。你姨夫没解放，我很少到你家去也是为了避嫌呀！林慧芬沉思。 云雀山山腰处，一片杉木林被伐过留下的树桩，马长耿脸色严峻，顺着山腰往山下走，一直走到三岔口。三岔口路口，车辙印在马路上消失。马长耿握紧了拳头。 山顶知青住处，路岭在书写标语，华敏和高之光在收拾摊在地上的标语：不准盗砍国家林木；保护森林，人人有责……马长耿说：从今天起我们要不定期值班巡视，高之光和华敏主要值白班，路岭和我值夜班。三岔口通往山外的路口，树立起竹木检查站的栏杆，还要建立有关严禁盗伐森林树木的告示牌。 山坡上的一片苗圃。一畦畦松树苗。每一畦边上都插着一块小木片。分别写着"湖北""福建""广东""江西"等字样。路岭正在发呆。华敏过来问：怎么了？路岭指了指苗圃。一片紫红色的松树苗，像火烧过似的。华敏说：这是什么原因呢？路岭摇摇头。华敏说：我们是护林的，又不是苗圃队。搞试验，反正不是我们的事情。路岭沉默了。 呼啸的山风，林涛澎湃。大雪纷飞，一片银白世界。雪地里，华敏和高之光在巡视。华敏说：想起刚来的那段时光，我们一腔热血，要干一番事业。如今我感到心灰意冷，什么时候才燃起理想的火苗呢？高之光说：回城，回到城里去，如果不离开云雀山，这辈子就完了！华敏说：下一批招工，应该轮到谁呢？高之光说：关键在于爸爸的问题解决，如果他现在还是局长该多好啊！华敏说：我真不懂，为什么父母倒霉要株连到子女。党的政策不是重在表现嘛？高之光说：等着吧。原野静悄悄。 冰化雪消，早春的云雀山。山岭上，路岭，华敏，高之光在种果树苗。高之光说：这些果树等到结果的时候，我们能吃到吗？马长耿说:桃三李四杏五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挂果了。高之光说：再呆三年谁受得了？华敏说：前人栽树，后人享受。这是社会的正常规律。路岭说：我爸爸说过，有一种角豆树，要经过七十年的生长期，才有收获。那就是说，爷爷种树，孙儿辈才能享受，如果每一代人不断种下去，那就能使下一代人得到这种恩惠。高之光不吭声了。 山道上。马长耿急急地走着，他兴冲冲地跨上山顶。华敏和高之光正在收晒过的被子。马长耿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和一卷纸，把信给了华敏和高之光。转身喊道：阿岭，阿岭！长耿妻从厨房里走出来，说：还没有回来呢！老头子，这是发什么疯啊。有话不等会说。马长耿把手中的纸扬了扬说：我们的阿岭要上大学了。高之光把信往衣袋子里一塞，不相信地说：路岭？真的？什么大学？马长耿说：南方林学院，这可是最适合阿岭的胃口啦，喏，这是场部知青办办公室的征求意见信函。老天爷，这回也算开眼了！华敏惊喜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马长耿说：说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可以上大学…… 高之光回到房里，垂头丧气的把被子一扔，无限懊恼的样子。突然，华敏推门进来，快乐地大喊：之光，伯伯…高伯伯…解放了！"什么？”高之光忽地从床上跳起来，夺过华敏手上的信，急急地看着。华敏说：瞧你，黎阿姨不也给你写了信吗？高之光这才想起，信还在衣袋里，慌忙掏出来，撕开，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高之光忽然振臂高呼：乌拉！时来运转啦，我现在就下山打长途电话，叫爸爸想办法搞个指标来，我也要上大学！ 省林业厅高志群办公室。黎云正叙述完高之光打来的长途电话内容，瞅着高志群。高志群摇摇手说：不行，不能这样教孩子。应该让他自己去闯，懂得生活，我参加革命那阵子比他还小呢！黎云说：别吹啦，现在是什么时候啦。过去我思想比你还要进步。你也不看看那些新干部，哪个不开后门？什么小姨子，小舅子，姑表侄子，他叔子，下乡都没有到两年，就一个个脚板抹油溜了，招工回城了！高志群说：这样会害了孩子的……黎云打断他的话，说：你这样做才是害了孩子！你也不想一想这几年孩子受了多少委屈，眼看着别人招工上调，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你出头了就不兴让孩子舒心舒心。高志群说：你……糊涂。黎云说：你更糊涂！孩子不是你养的，你不疼我疼。高志群一怔，挥了挥手：那好，你看着办吧！黎云说：我办就我办！她转身"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高志群望着她的背影，坐在沙发上沉思，自言自语的说：我不爱孩子？ 一列火车飞驰而来。黎云坐在绿皮列车车厢窗前。 林区小火车站。站台上，高之光和华敏在焦急地眺望前方。 火车徐徐进站，黎云走出车厢。华敏，高之光奔来："妈妈！""黎阿姨！"黎云怜爱地抚看高之光的额发。高之光说：妈妈，爸爸搞到指标了吗？黎云摇摇头说：晚了，指标已经由县里下达到各单位去了。高之光失望地看了看华敏，懊恼地说：那怎么办呢？妈妈，云雀山，我一天也不愿意呆了。黎云说：所以，我先来看看你们……以后，再让你爸爸想想办法吧！ 三岔口路标处。黎云，高之光和华敏走来。高之光一直在沉思。蓦然，他抬起头，对黎云说：妈妈，你去找林场党委李书记谈谈吧，让他把路岭的指标，转给我……华敏说：这怎么可以？指标是给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再说路岭受到的打击太沉重了……黎云停下沉思。高之光说：那我们受的打击就不大了？我简直要发疯啦，妈妈！黎云看着儿子的痛苦模样，受到触动：我去场部看看。华敏怔怔地看看她俩向另一条山道走去。 山坡苗圃。路岭在徘徊，四顾山野，一切是这样亲切，鸟雀的鸣叫动人悦耳。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彩。(幻觉)他提着行李兴奋地走进“南方林业学院”的大门。眼里涌出了泪水…… 教室里，他在认真的听课，记着笔记。他在阅览室贪婪地翻看书本不断地记着什么。他回到林区，三岔路口路标，从他的身旁飘过。他来到苗圃，掏出一袋什么，撒下珍珠般的白粉。霎时红黄色的松苗，变成松针，青葱滴翠，露珠晶莹。四顾山林，树木在迅速的生长，郁闭成林。他在灯下写稿。一页一页的稿纸迭，起装订成书…… “路岭!”有人在叫他。眼前的幻觉消失……路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苗地里，一切如旧。华敏立在他不远的地方，轻轻地喊他。他一惊，手中的一本绿色笔记跌落在地上,连忙低头拾起，看着她傻楞楞地笑了。华敏第一次发现他这样高兴，说：你在想心事吧。路岭从衣袋里掏出一份空白的表格说：这是刚从场部拿来的。华敏紧张地把表格往他手里一塞，说：快填吧，填好就送去。路岭说：不！我要让大伯他们看看，仔细地填。华敏鼻子一酸，难过地扭过头去。路岭奇怪地说：你怎么了？华敏掩饰地说：没……没什么！路岭：你们不是去车站接人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啊？华敏避开话头：路岭，你很喜欢云雀山吧！路岭：当然，我是喝这里的山泉水长大的，将来，我还要回来！华敏问：回来？路岭点点头：我上林学院也就是为了云雀山，为了找到一条使林木优质速生丰产的道路。我爸爸做了十多年的考察研究，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唉，我懂得东西太少了。华敏：你爸爸让你搞这项研究？路岭肯定地回答：他说这是一条绿色的路。华敏不解地说：绿色的路？“砰”的一声枪响，一头野猪在竹林边挣扎倒下。马长耿喜气洋洋地把野猪往山腰住房方向拖。忽然，他听见了什么。转过身。 山道上走来了黎云，高之光，还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陪同前来。马长耿眯缝着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笑着说：呵呵，老王啊，你真有口福，来，帮个忙，今天晚上打牙祭。又指了指黎云，说：这位是……高之光说：这是我妈妈。马长耿说:哦，稀客呀！欢迎啊！黎云微笑地点头。伸出手与马长耿握手。老王对老马说：李书记让我来有事跟你说。老王转身对黎云和高之光说:你们俩先走一步吧。马长耿不解地盯住老王，掏出了烟袋。 夕阳在山。山顶上的住房。黎云和高之光走到坪地。正见路岭在修理机器喷雾器。华敏从房里迎出来，瞥了一眼高之光。高之光得意洋洋。华敏喊了声：黎阿姨。路岭抬头与黎云打个照面，两人同时一怔。黎云的眼前出现幻觉：年轻时候的陆青与现在的路岭似乎合在一起。华敏说：这是路岭。黎云疑惑地说：陆林？华敏说：不是，道路的路，峻岭的岭。黎云吐了一口气，点点头伸出手来。路岭却转身喊着：妈妈，来客人了。厨房里走出长耿妻，她瞅见黎云。随即慌忙地拿出热水瓶，茶杯。路岭走进房里，把喷雾器放好，擦了擦手。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抽出了半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黎云抱着一个小男孩在微笑。突然照片上的黎云活动起来。镜头后移，她站在讲台上发言：我是一个烈士的女儿，我坚决站在党的一边和右派分子陆青划清界限……镜头又化为呆照。路岭突然站起来，想要走出门，又缓缓地退回来。 “嗵”地一声，马长耿把野猪扔在坪地里。掏出旱烟猛烈地吸着。老王劝慰说：老马，你别生气，这也是场里需要嘛。路岭从房里走出，惊疑地望着马长耿。老王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路岭：这是场领导给你的，希望你正确理解。路岭撕开，脸色骤变，一抹阴影笼罩在他的眸子里。他颓然地坐在石凳上，慢慢地把表格从衣袋里抽出来，紧紧的捏住。半晌，痛苦地扔在石桌上。华敏不堪忍睹，蒙住脸跑进屋里。高之光从桌子上抢过表格，贪婪的揉平。马长耿忽然站起来说：不行，我得说。路岭连忙扶住他，痛苦地：大伯，别再说了……马长耿甩开他。路岭走到一旁，手撑住一棵树干。马长耿憋了半天，说：老王，你回去对李书记说。让小高上大学咱没有意见，但有一条要说明白，路岭也是人！是人！路岭蹬翻了脚下的一块石头，石头轰隆隆地向山下滚去。黎云一楞。 月夜，山坡苗圃。路岭挪动沉重的脚步，踱步到一畦松苗前，停住了。路岭的眼睛充满了失望，怨恨，痛苦。山林幽静，月光躲进了过云层。 马长耿的房里。长耿妻把一个打好的包袱抖开，取出路岭的衣裤鞋袜放进柜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声音异样地说：我真怕这可怜的孩子，受不了。人背后狗崽子，黑五类给骂了多少回。见人也矮三分。马长耿坐在床沿，挥了挥手说：睡觉! 东方微明。长耿妻推开路岭房门。只见被褥搁着，床上空无一人。她摸了摸被子，神色突变，扯开嗓子：阿岭，阿岭！她的声音里含着颤音。马长耿一骨碌翻身下床。但并没有出门，掏出烟袋，抽起烟来。 华敏房间里。华敏穿好衣服走出来，黎云侧身靠住床架，谛听外面动静。华敏在山道上急奔。“路岭——”回音在晨空里震荡。 华敏跑到山泉边…… 她从竹林边跑过…… 她跑到山坡的苗圃里，站住了，胸脯一起一伏。路岭正蹲在苗地里，扒开苗根，一只手伸进土里，慢慢的抓起一把土，端详着。忽然，他抓了一点点土放进嘴里品了品。华敏轻轻地喊了声：路岭。路岭慢慢地抬起头，这是一双经过严峻思考后的眼睛，极其刚毅的目光。 林区小火车站。华敏送高之光上车。华敏说：没有想到，你会采取这种办法上大学。高之光：现在哪里不是这样？有本事开后门，没本事扎根！华敏：假如我在这儿扎根……高之光：不，不会的，你爸爸问题总会解决，再说，我妈妈喜欢你，我回去一定要爸爸想办法，实在不行搞个病退也可以，别忘了，你爸爸和我爸爸都是老战友，他们不会不管的…… 呜！——火车车头汽笛怒吼着。火车徐徐出站，华敏向车上的高之光挥手。 哗哗大雨，山溪湍急。雨停。华敏在泥泞的山道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山道拐弯处。华敏发现了什么。岭上，路岭在林间穿行，时而扬起脸，时而俯下身子，突然脚一滑，向山下滚去。华敏“哎呀”一声。路岭敏捷地攀住一棵树干，他依声寻去，发现华敏就在山下。蓦地，他瞥见华敏上方有一棵树在向下倾斜，原来是一块土方在渐渐坍塌。华敏惊呆了，泥土在向下坠落。路岭迅速奔来，跳下，把华敏一推，华敏脱险，路岭双腿被泥土压住。一本绿色的笔记本落在地上。华敏清醒过来，急忙用手刨土，殷红的血渗进土里，路岭痛得昏过去。山顶住房。马长耿在石凳上捣草药，长耿妻在煎药。 山道塌方的地方，华敏拾起那本绿色的笔记本，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滑了出来。华敏察觉，俯身拾起。林慧芬的半身照。华敏又抽出几张纸。山顶住房。长耿妻已经把药煎好。华敏走来，接过药汤进屋。路岭挣扎着在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华敏拿过毛巾，想要给他揩去汗水。路岭接过毛巾，自己揩去头上的汗水。路岭问：找到了吗？华敏掏出笔记本，从中抽出几张纸，说：这篇《丹柯的故事》是你写的吗？路岭摇摇头：哪能呢？这是高尔基写的，我爸爸给记下来，给我的……华敏：你爸爸？路岭点点头，沉默不语。华敏：讲讲吧！路岭深深地埋下头。华敏：我爸爸也是在十年前的那场运动中死去的……路岭注视着华敏，缓缓地说：我爸爸原来是省林业厅的一个技术员，1957年到这里勘察造林，对当时领导管理不善提了一些意见，没想到后来就被扣上帽子，划为“右派”。妈妈接着就和爸爸离婚，爸爸不久就被送去劳改，直到1962年摘了帽子，回到了云雀山。华敏：后来呢？路岭望着窗外说：那是1970年的冬天…… 画面：一片森林在燃烧，火灾蔓延，陆青和马长耿砍断火路，无数人们赶来，突然一团火光向林带卷来，陆青拿起一把树枝，奋力地扑打着，一片火舌包围了他，浓烟滚滚。陆青被马长耿救出，放在山坡上。许久，陆青睁开眼睛，看见了路岭，指了指山林，再也说不出话了……路岭含着眼泪：我明白爸爸想说什么，他指的就是这些林木研究啊！我原来不叫路岭，是爸爸给我改的。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说，阿岭，假如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坚持……华敏深深地感动了。轻轻地说：坚持…… 月光如洗。华敏住房的窗口，亮着灯光。灯下，华敏拿着那几张纸，轻轻地读着。华敏清澈如水的眼睛。主题音乐起。华敏的声音：这时候，地面上就只有一族人，他们周围三面都是走不完的浓密的树林，第四面便是草原。有一回，他们遇到了困难，陷进了密林深处，死亡威胁着他们，这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望后退，这是一条死路；一条路是朝前走，可是困难重重……正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丹柯……华敏深深思索：正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丹柯……歌声： 在那遥远的峻岭上， 有一条崎岖的小路。 山路啊荆棘丛生，多么坎坷！小路啊曲曲折折，哪是尽头？ 年轻的朋友啊，朋友，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这条漫长的路…… 歌声中： 华敏与路岭在林中穿行。路岭指着一棵马尾松在讲解什么，华敏很有兴趣地听着……路岭在整理苗圃，他把一包磷肥撒在土里拌匀，给华敏解释着，他撒下一把把松子，华敏播过种的苗畦上插上一块写有“湖北”的竹牌…… 夜。马长耿夫妇俩与华敏聊家常，亲如一家。 白天，长耿妻忧郁地注视着华敏与路岭在山泉边谈话……山泉边，歌声停止。 华敏与路岭向山上走来。 路岭摇摇头，说：母亲丢下自己的孩子，总不是自愿的，再说18年了，有怨恨，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了，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爸爸说，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时，我真傻，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不再问了。可是有一次，爸爸忽然对我说，孩子，别恨你妈妈，别恨……天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华敏眼睛湿润了：你爸爸……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路岭感动地望着她。 华敏说：我很同情你，虽然我自己也是这样。 路岭说：不，我不需要怜悯！ 路岭转身向山顶走去。 华敏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华敏房间里。 华敏拆开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抽出一页信纸。 黎云的画外音：敏敏，经过多方面的努力，我们终于办好了你病退回城的证明，你一定会很高兴吧…… 华敏脸上浮起了一丝喜悦的笑意，她把信贴在怀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走到窗前，望着遥远的树林深处，慢慢靠在了窗边。她喃喃自语：我要走了，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正在这个时候…… 她深深地埋下头。 早晨，山坡苗圃。 华敏留恋地徘徊…… 中午，竹林边。 她依依地抚着一根翠竹…… 黄昏，山泉边。她眷念地捧起一掬清泉水…… 夜里。华敏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她轻轻地起来，走到窗前。忽然，在朦胧的月色下，她看见，路岭坐在坪地外的石凳子上，凝视着茫茫的峻岭。 华敏穿上衣服，悄悄地拉开房门。 路岭听见响动，急忙回身走向自己的房里。 华敏眨着眼睛。 早晨。华敏睁开眼睛，听见了隔壁的对话。 长耿妻：阿岭，她要走了！ 路岭：…… 长耿妻：是个好姑娘。可惜…… 路岭：妈，你别扯远了。人家是有爱人的人。 长耿妻：那个姓高的，一回到城里，好像就把她忘了…… 路岭：妈…… 长耿妻：傻孩子，你还恋着那个姓林的，一去几年…… 路岭：妈，你少说几句吧！ 华敏悄悄躺下。 山道上。 华敏与路岭走着。路岭提着东西，前面，马长耿挑着行李。 华敏深深地注视着路岭。 路岭：最近看报，好象提倡读书的文章又多起来了，感觉将来还是要有高考的方式。华敏：是吗？省城消息可能会多一些，如果有，我给你写信，书店里有新出的林业方面的书，我给你寄来。 路岭：哦，谢谢你，谢谢…… 华敏留恋地回首仰望山顶的住房。 一只孤独的鹰，在山巅上盘旋…… 深秋，省城新华书店。营业员把五六本书递给华敏，华敏付了钱，把书装进手提袋子里，走出新华书店。她站在门口，眼睛一亮。林慧芬，穿着式样新颖的拉链衣走来。华敏笑了：慧芬！林慧芬惊喜地：唷，敏姐，早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上我家玩？华敏：我到哪儿去找你？去了你家几次都扑空。林慧芬故作惊讶地说：哦，太忙了，我常常不在家，真对不起…走，看电影去，我请客，《大浪淘沙》，刚刚拿出来的新片子，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多了。华敏：我们走走吧！华敏和林慧芬向公共汽车站走来。华敏：你给路岭写过一封信吧！林慧芬：象征性的嘛，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华敏：我还以为你在等他上调呢！林慧芬：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真可笑，我太幼稚了，要不是姨妈，我还真是一个扎根派呢！华敏：人家路岭还把你的照片珍藏着呢！林慧芬不以为然地说：难得他一片痴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总得向前看，对吧。华敏责怪地：你啊，太随便了。林慧芬浪漫地笑着说：你啊，太认真！林慧芬看看表：好吧!你不去看，我还有事，拜拜。华敏看着她跳上一部电车，沉思。 华敏走进邮电大楼。柜台上，她拿出一叠书。 灯火辉煌的江畔夜景。一对对情侣在低语，漫步……一对恋人紧靠着，手牵着手，镜头推近，他俩的手渐渐松开，我们看清了，是华敏和高之光。 高之光：敏敏，一想到就要毕业，新的生活在向我们招手，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华敏：我很苦恼，回城一年多了，我感到心里很空虚。 高之光：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工作不理想。对了，听我爸爸说，你爸爸就要平反昭雪了，就要给你重新安排工作了…… 华敏：我听阿姨说过了，不过…唉…… 高之光：你在想什么？华敏突然扳住高之光的肩膀问：之光，像路岭父亲这样的案子，能够翻吗？ 高之光不解地凝视华敏：路岭？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华敏：你不知道吗？他父亲是个好人。一个遭受了巨大冤屈的好人，他的问题不解决，给路岭添了多少精神痛苦啊！ 高之光：别人的事情，我们伤那么多脑筋干嘛呢？ 华敏摇摇头：人生的道路似乎很狭窄…… 高之光：别说傻话了，等我一毕业，我们就结婚，白天上班，晚上看看电影、电视，星期天到公园去散散心，等我们有了孩子…华敏：别描绘这样的美景了，如果有恢复高考，我也想考大学！ 高之光：敏敏，你怎么了？还嫌时间过得慢吗？我们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们的青春和爱情，我们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突然，高之光搂住了华敏的肩膀，想要吻她，华敏轻轻的把他的手拨开了。 省林业厅“群众来访接待室”。 高志群正送出一个来访者，华敏迎了上来。 高志群：敏敏，是你？有事吗？ 华敏点点头。 室内。桌上放着一杯茶，热气已散。 高志群在窗边，来回踱步，华敏望着他等待着。 高志群转过身：敏敏，四人帮垮台了。关于给右派改正的问题，我想，像路岭父亲这样的人很多，以后总会解决的。 华敏：那要等多久啊？ 高志群：相信，党会考虑这个问题的，至于路岭，任何人歧视他都是错误的。唔，路岭，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华敏：大概，黎阿姨提起过他吧……高志群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大概是吧！ 傍晚，某里弄加工厂。华敏关好缝纫机，准备下班。有人喊：华敏，你的信！路岭的画外音：华敏同志，谢谢你又给我寄来了两本书，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最近我写了两篇论文，寄给了林业厅主管的《林业学报》，请帮我打听一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华敏看完信，又看了看手表。街道。华敏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街尾。 省林业厅家属区高志群家。今非昔比，房间里的陈设较为铺张：做工精巧的家具，长沙发，彩色电视机。高之光和高志群在谈话，大概刚吃过晚饭，黎云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华敏推门进来，喊了声：高伯伯，阿姨！高之光惊喜地喊道：敏敏，你怎么来了？黎云欢喜地招呼，忙着倒了杯麦乳精，拿出一盘精美的糕点，说：好久没来了。高之光把糕点往华敏桌边一推，想起了什么，问：爸爸，把我分到省厅科研单位行不行？高志群：林学院毕业的非要留在省城吗？黎云：别唱那么多高调了，现在都讲究实际，孩子大学毕业，想去科研单位，这也是为“四化”做贡献嘛！高志群：不行，科研单位正在整顿，人浮于事的太多，最近下面推荐了几个，都没有批准，局里暂定放一个指标。哦，对了，好像是云雀山林场的一个职工写的两篇论文有价值，有人反映，要把他调来。华敏：他的名字是叫路岭吗？！高志群仔细一想，一拍大腿：路岭？对，就是他！华敏高兴地笑了：哎呀，太好了。路岭有希望了。高之光、黎云一齐说道：路岭？华敏点点头：论文是路岭写的。我就是来打听这件事的，好了，我向他报告好消息去了。 华敏转身出门，高之光望着华敏的背影，妒忌地放下脸。他回身进屋，对高志群说：爸爸，你要注意，这个路岭是一个劳改释放犯的儿子。 高志群说：出身不由己嘛！ 高之光不满地嘀咕：爸爸，你要小心犯错误！ 高志群忿怒地指责：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高之光不敢再吭声，求救似地望着黎云。 黎云咬了咬嘴唇，说：我就不相信，林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职工，孩子有志向搞科研，为什么不应该支持？对路岭的调动应该慎重，不要添不必要的麻烦……高志群沉思。 一列风驰电掣前进的内燃机车。 车窗内，路岭凝视着旋转的大地。 省城火车站。 月台上。高之光热情地和路岭握手 省林业厅招待所。 高之光带路岭来到301号房间。 高之光说：这是为你安排的。 路岭：谢谢！ 高之光说：信已经看过了吧？是这样的，你的论文我妈妈在编辑部看到了，她很关心你的科研活动。 路岭感动了，眼睛里有一丝亮光。 高之光：这几年，我在林学院学习，到了一些大林场考察，同时也把我在云雀山所做的一些文字做了整理和修改，很多问题与你有相同之处。 路岭有点奇怪：哦？ 高之光说：我觉得你的论文还需要修改，文字也欠推敲，我想我们是否一起进行研究，共同把论文写好。 路岭注意地听着，稍一思索：可以，这几年我一直是孤军作战，多么希望得到帮助，对了，我这里有一份材料，你拿去看看吧！路岭从挎包里拿出一叠文稿，抽出一份给高之光。高之光瞥了一眼路岭手中的那叠稿纸，只见封面上写着：云雀山林木优质速生考察。 高之光指了指：这是…… 路岭：哦，这是我爸爸留下来的未完成的文稿，我一直在整理，每年都在补充新的数据。 高之光指着文稿说：这是一部很厚的著作吧！能看看吗？ 路岭：等完稿以后我一定给你看。 傍晚，里弄某服装加工厂。 华敏下班走出厂门。她愣住了。路岭站在厂门口。 她惊喜地迎上去：路岭，是你？ 他们走到街口，一阵狂风，尘土扑面。 华敏：讨厌，这种风沙，一到冬天就是这样。 路岭：不，这是森林太少的原因，如果我们国家绿地面积像日本那样，这种现象就不多见了。 华敏：这些年我们耽误了多少事情没有做。 路岭：是啊！耽误的东西太多了，要赶快去做。 公交汽车站。 华敏停住脚，奇怪地：不对，听高伯伯说，你的论文根本不存在修改的问题，难道是他？ 华敏脸上忽然露出了非常不安的神色。 路岭：你怎么了？ 华敏：我听说省科研所，要调你上来，高之光也想去，但只有一个名额。 路岭：是这样…… 华敏：不行，你不能答应他，要不，你就调不上来了…… 路岭感动地说：谢谢你，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对待一项严肃的科研事业，我爸爸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文稿也没有整理好，我怎么能够离开云雀山呢？ 电话台，路岭正在拨电话。 林学院某办公室。高之光拿起话筒，大惊，搁下话筒在桌子上弹弹指头，思索了一会儿，急步走出。 傍晚，林业厅招待所。 黎云看了看手表，上楼，敲了敲301号房间。 傍晚，江边。 高之光在焦急的张望，他不时看看手表，突然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喊了一声：敏敏！ 华敏走来。 两人漫步。 省林业厅招待所301号房间。 黎云和路岭正在谈话。桌子上，放着一份摊开的稿子。 黎云：你和高之光合作，文章可以写得更好一些，对你也有利啊。 路岭没有回答，一手抚着茶杯盖，在沉思。 黎云：你要慎重考虑，不然的话，不仅影响到文章的发表，也对你将来上调不利，可能的话，我让高局长把你调到省城来。 路岭克制地摇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上调，我的职业不在省城，既然命运已经决定了我走这样一条路，我愿意走到底！ 黎云讥讽地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当年你不是也想上大学吗？年轻人考虑问题要全面一点，实事求是嘛，何必意气用事…… 路岭不堪侮辱，猛地站起。似乎要发作，但又忍住了，他冷冷地说：恕我直言，一个做母亲的，爱自己的孩子，也要把…别人…的孩子，当人看待！黎云脸色铁青。正想说什么。 路岭转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口，略一迟疑，回头拿起桌上的稿子，走出。 黎云呆呆地站着。 江边。 高之光和华敏的谈话在深入。 高之光说：敏敏，路岭那儿有一份稿子，还没有发表的，你把它借来我看看吧。 华敏：稿子？没有发表的？ 高之光：嗯，我有用。 华敏：我不明白…… 高之光说：你不希望我到科研所去？ 华敏：这跟你到科研所去有什么关系呢？ 高之光：当然有关系，我看能不能够有所启发，写几篇有关林业方面的论文。 华敏：你？ 高之光：只要这一炮打响了，那就有办法了，科研所条件好，将来兴许有出国考察的机会，到那个时候，英国，西欧，加拿大…… 华敏：那路岭呢？ 高之光：你怎么老是路岭路岭的，就不考虑考虑我呢？ 华敏凝视高之光，“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高之光连连拦住：你…你……？ 入夜。路岭在林荫路上走着。他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他呐呐地说：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他漫无目地踱步到公园门口。 一个脚蹬高跟皮鞋，衣着时髦的女郎，正焦急的看看表，一见路岭，迎上前去：你怎么搞的？ 路岭抬头，愣住了，一张似乎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女郎发觉认错了人，抱歉地笑了笑，突然她惊叫道：阿岭！ 路岭终于认出了几年不见的林慧芬，他感到惊愕。 林慧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上大学了还是…… 路岭摇摇头：不，我仍然在云雀山，是来出差……林惠芬做了一个育苗的手势，说：你还在搞那些玩意？那有什么意思呢？路岭不相信的睁大的眼睛，她的变化太大了。 这时，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高个男子，打了个招呼：阿芬，抱歉，你一定等急了吧！ 林慧芬向路岭扬了扬手，说：有空到我家来玩，好，拜拜！ 路岭眼睁睁地看着林慧芬和高个男子挽手而去，只听见他们的对话：高个男：他是什么人？ 林慧芬：一个聪明的…傻瓜。路岭靠着一棵法国梧桐树，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是个傻瓜….. 高之光懊丧地回来，半道上，正遇见从招待所回来的黎云，她像遇见了救星，拉住妈妈的手说，妈，敏敏，变心了…… 黎云：怎么了？又吵嘴了？ 高之光：从她回城以后，就与那个路岭有通信来往，这一回路岭来，他的态度变得更快了……你去劝劝她吧，她听你的…… 黎云站住了，看了看表。 华敏的宿舍。她正在灯下看书，黎云推门进来。 华敏亲切地喊道：黎阿姨！ 她要给黎云倒茶。黎云拉住她，在床沿坐下。她抚摸华敏的短发，沉默半响，说道：敏敏，阿姨对你关心得不够…… 华敏扑在黎云的肩头上，深情地说：不，阿姨别这样说，我从小就没有妈妈，爸爸离开我以后，你和伯伯把我当亲女儿一样…… 黎云感到莫大的安慰，她抚摸着华敏的手，轻轻地问：你和之光的事怎么啦？ 华敏摇摇头，沉默了，突然，她抱住黎云的手臂，说：阿姨，我们之间好像有隔阂...我…… 黎云：怎么了？说说看…… 华敏：阿姨，我…不爱他… 黎云冷冷地站起来：敏敏，你变得真快！ 华敏：阿姨，你说，为什么像路岭这样的有真才实学的青年，不能到科研所去？为什么？ 黎云一愣：你喜欢他？ 华敏坦率地：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路岭的遭遇太不幸了。黎云：怪只怪他的父亲……出身不好嘛！ 华敏激动地分辨：不，他的父亲是好人，一个献身于祖国林业事业的真正的人…… 乌云翻滚，月亮隐去。 301号房间，路岭提着简单的行包，走下楼梯，他走到服务台的邮箱前，塞进了一封信。他走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华敏住处。华敏动情地继续叙述：他死了，没有留下一分钱，只留下一本没有写完的遗稿，还有一个讲了多少年的故事……黎云深深的震动了。华敏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纸：这就是父亲给孩子的精神遗产！黎云接过这叠纸，这熟悉的字体，她的手禁不住颤抖着，看着看着，忍不住轻轻念出声来：正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丹柯……黎云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贴着“喜”字的小屋里。年青的陆青正在给黎云朗诵：丹柯对他的朋友们说：什么事都不能做的人，是不会得到什么结果的。为什么我们要把气力浪费在思想上，悲伤上呢？起来，我们要穿过林子，林子是有尽头的，世界的一切都是有尽头的……黎云激动地听着，沉浸在幸福的遐想里。画外陆青在继续朗诵：丹柯领着他们，大家跟着他一道走，路是很难走的，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多很多的汗和水……随着陆青的画外音，银幕上迭印以下的画面：画面1.陆青涉过溪水，爬上陡峭的山坡，忽然，他从山腰滚下，马长耿拦腰挡住。画外音：有一回，在林子的上空来了大雨，闪电飞舞，路越来越难走，能不能给弄得精疲力尽，他们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软弱，就把怨气发泄走在前面的丹柯身上，他们站住了，在树林的喧响下面，在颤抖的黑暗中间，开始审问起丹柯来。画面2.无数雪片似的大字报，最后一张赫然占住整个银幕：我的揭发——与右派分子陆青划清界限——黎云画面3.黎云抱着小儿子，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年幼的路岭哭喊着……陆青痛苦的眼睛……画外音：丹柯看着他们，怒火在心中燃烧，又因为怜悯人们的缘故而灭掉了，他爱那些人，他的心又发出愿望的火，在他的眼睛里又亮起那种，强烈的火的光芒。画面4.陆青把路岭抱在怀里，泪水无声的滴落在儿子的脸上，忽然他抬起头，眼睛露出了无比刚毅的神色。画面5.陆青在灯下写稿，一页页的稿子飞起，6岁的路岭在一旁看着……画外音：丹柯大声地说，我还能够为这些人做什么呢？忽然，他用手抓开自己的胸膛，从那儿掏出自己的心，一颗鲜红的滚烫的依然跳动的心，突然，在暗夜里，那颗心燃起了火苗，丹柯把那颗燃烧的心高高地举在头上，他一直在前面走啊，他的心也一直在燃烧，燃烧……画面6.陆青猛力地拍打烈火，他在火光中慢慢的倒下（慢镜头）；画面7.路岭倏然站起，手中拿着绿色的笔记本，他在林中穿行…镜头回到现实。黎云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华敏猛地扑倒在黎云的怀里，哽咽着说：阿姨，我相信，历史会耐心等待着被侮辱者的最后胜利！黎云终于小声地哭出声来，这是忏悔的哭泣，良心的责备，蓦然，她站起，急步奔出房门。华敏呆呆地望着。闪电划破沉沉的夜空，大地露出了苍白的脸。狂风卷起惊沙，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摇曳。黎云急急跨上一辆公共汽车。黎云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三岔口上，路岭和林慧芬挥手告别，路岭痛苦的眼睛。——路岭把脚下的石头蹬翻，招生表格飘落在地，路岭失望怨愤的眼睛。——路岭猛地站起，冷冷地说：做母亲的，爱自己的孩子，也要把别人的孩子，当人看待……路岭最后的声音反复的放大……黎云在省林业局招待所停下来。她飞快地上楼，走到301号房间门口，忽然停住，略一迟疑，终于推开房门，大吃一惊。人去房空。黎云急急忙忙地询问服务员。她叫了辆出租车。雷声隆隆，倾盆大雨。出租汽车在雨中飞驰。黎云跳出汽车，冒雨跑上火车站的台阶。车站内，一列绿皮火车刚刚开出。黎云靠在月台的柱子上，望着雨幕发愣。 雨停了，霁月似银。大街上有积水。黎云丧魂落魄地走着。一辆小轿车，在她前面停下来。车门打开，高志群从车内走出。缓慢开动着的轿车内。黎云擦着眼泪。痛苦地说：同一个母亲生养，一个心灵充实，一个却那样……高志群点点头，沉重地说：他们父子走过的路，是艰难的…… 中午，华敏宿舍里。 华敏在读信。 路岭的画外音：华敏同志，我在省城呆不下去，准备返回云雀山，时间仓促，来不及与你告辞，请你原谅…… 华敏放下信，坐在床上，沉思。 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 那熟悉的山顶住房，一叶小窗。 灯下，路岭在埋头写什么。 画外华敏的声音：……这种风沙一到冬天就是这样。 路岭的声音：不，是森林太少的原因，如果我们国家绿地的面积像日本那样，这种现象就不多见了。 华敏：这些年我们耽误了多少事情没有去做！ 路岭：是啊，耽搁的太多了，要赶快做。 主题音乐。歌声： 风雨袭过，霜雪冻过。爱情有过，泪水流过。山路荆棘，路途坎坷。人世苦难，也曾经受。柳暗花明，何处阡陌？曲曲折折，何处尽头？ 歌声中，华敏的眼前映现： ——滚滚林涛中，隐隐约约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中伸向遥远的峰顶。 ——清澈见底的山泉边，道道石级。 ——翠竹摇曳，竹林里一条小径。 华敏住屋。一只小收音机传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报重要新闻：全面的正确的贯彻执行毛主席的教育方针，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全面恢复高考是全国人民的要求。华敏听呆了，脱口喊出：恢复高考，路岭有救了。天无绝人之路，路岭有希望了！华敏心声：我要回云雀山，和路岭一起复习，参加冬季高考。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其坚定的光彩。 高之光急急忙忙踏着自行车回家，推开门。 黎云正在沉思。 高之光满头大汗，神色不安地：妈妈，听说敏敏，要回云雀山。 黎云冷冷瞥了他一眼。 高之光：妈妈，你怎么不吭气啊？你得替我想一想啊。黎云勃然大怒：我，我，你为什么想到只是自己？你有没有想到过别人？ 高之光大惊失色：妈妈，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呢？我…是你的孩子啊！黎云叹了口气：她为什么要回云雀山？那里有吸引她的人啊！ 高之光：你是说路岭？她这是同情，不是爱。 黎云凝视高之光：之光，如果换做你是路岭，让你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你的心里会怎样想？还有，如果他是…… 黎云欲言又止。 高之光蔑视地：他是什么呢？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啊！ 黎云：那他也是…跟你一样的…青年，谁都有权利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为什么不能够得到社会的理解和帮助？我们忍心剥夺他们追求正常生活的权利吗？如果不能平等地看待他，我们的良知又在哪里呢？ 高之光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仔细看了看黎云，声音异样地说：妈妈，你变了，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明白。 黎云凝视高之光，喃喃地：我想，这个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朝霞，江边。 华敏和黎云走在一起。 华敏：阿姨，我要回云雀山，跟路岭一起复习，一起考大学 ……黎云注视华敏，良久，点点头。黎云的心声：多么好的姑娘，可怜的阿林，但愿他能有好运。华敏激动地抱住黎云：阿姨，好阿姨！黎云：敏敏，你真的爱他吗？ 华敏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黎云，泪水突眶而出。 云雀山学校备课室。朱玉福在埋头看一张名单。脸露喜色。传來了脚步声，他抬起头。蓝茹玉走了进来。见状：玉福，那么开心，有喜事？朱玉福把手中的名单递给她：茹玉，你看，这次全县初中作文比赛获奖名单，我们学校拿了一等奖两名和二等奖三名。团体第一名。你班上也有一等奖。蓝茹玉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太好了。这次的现场作文题“新鲜事”，我们的写林场的新鲜事，都写了招鸟箱和松鼠之家，写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朱玉福：这些孩子还是很敏锐的，选材好。蓝茹玉：那都是你带学生去森林现场的主意好！朱玉福：那是大家配合得好！蓝茹玉蓦地想起了什么，低声说：玉福，我爸爸跟我说，最近有人来林子里盗伐木材。朱玉福眼晴一闪：是嘛？那我要把情况向长耿伯报告。朱玉福转身走出备课室。 云雀山山腰坪地。 华敏站在住房外，激动地看着峻岭上的一切，她把手提包放在石桌上，推开路岭房门，空无一人，又走进隔壁的房里，也空无一人，她又返回路岭的房间，桌子上很乱，她连忙整理起来，无意中翻开一本笔记本，一张剪成两半的照片，滑落在地。华敏蹲下拾起，端详照片，仔细一看，顿时，她神色大变。 合在一起的全家福照片上，陆青和黎云各抱一个孩子微笑着。华敏睁大了眼睛，泪水突眶而出：她认出了照片中的黎云。华敏闭上眼睛，仿佛在梦中。 忽然，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华敏踅转身。 长耿妻呆呆地立在门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华敏扑倒在长耿妻的怀里，喊了声：妈妈！ 长耿妻哭泣。 华敏松开长耿妻问：妈妈，阿岭呢？ 长耿妻使劲地擦眼泪。 华敏神色突变，紧张地说：怎么了，妈妈？ 长耿妻：阿岭，他在医院里…… 画面：月夜，山林里传来了伐木的声音，马长耿和路岭闻声赶来，大声喊着：赶快住手，不准盗砍国有山林！手电光照射处，朦胧的月色下，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往拖拉机上装载树木。这几个黑影发现了马长耿和路岭，开动拖拉机，夺路而逃。马长耿，路岭追到三岔路口，正在这时，山坡上有个人影闪过，一棵杉树缓缓倒下，路岭见状，猛地扑倒在马长耿的身上，树梢一头朝路岭砸来…… 音乐骤然而起。 华敏，急急忙忙向山下奔去。 猛地，她站住了。 三岔路口，路岭拄着拐杖，头缠绷带，由马长耿搀扶着，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来，他的脸色是这样的坚毅，不可动摇。 阿岭—— 声音在山谷中回响，路岭站住了，极其复杂的目光，闪烁出激动和幸福。华敏向路岭奔去（慢镜头） 镜头缓缓升起，一望无边的绿色的林海……音乐声扬起。华敏，路岭，朱玉福，蓝茹玉在教室里讨论问题；路岭在黑板上分析讲解平面几何，其余的在认真听；朱玉福在讲解文言文，其他人在记笔记；华敏、路岭、朱玉福、蓝茹玉走进了1977年高考考场……画外音伴随字幕缓缓升起：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三日到四日，路岭，华敏，朱玉福等参加了恢复高考的考试。不久，路岭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林业大学录取，朱玉福被华东师范大学录取，华敏也被江南农业大学录取。蓝茹玉于一九七八年七月的高考后被江南师范学院录取。—剧终— 1980年10月完稿 2025年6 月7日整理成电子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