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大山

冯宝平

　　从恩施回来已数日，山影却总在眼前晃动。起初以为是旅途劳顿所致，后来才明白，那些山影并非来自大山，而是来自大山里的人。

　　山中人劳作，向来如此。他们弓着背，在大山里爬上爬下，远望去，竟与山势融为一体。这位阿姐背篓里是别人家的孩子，皱纹里嵌着风霜，心里仍充满对幸福生活的渴望。

　　山里景色很美，层层叠叠，宛如大山的年轮，让人赞叹不已，却不知这美丽背后是多少人的弯腰屈膝。他们把各种货物背上山，一个阿姐告诉我，她每背一趟能挣20块钱，可能还抵不上城里人一顿饭钱。走累了，坐下来歇息，她笑着说，"我们山里人，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恩施的山，高而陡，石阶盘曲如蛇，游人每每爬得气喘吁吁。此时便有挑滑竿的人围上来，问要不要坐。滑竿者，两根竹竿间架一椅，人坐其上，由前后二人抬着走。价钱是讲好的，一人一百，视路途远近而定。

上山的一些老者，腿脚不便，终于还是雇了一架。抬滑竿的两人，一前一后，都是精瘦的汉子，皮肤黝黑，青筋在手背上蜿蜒。汗珠从他们额上滚下，砸在石阶上，我想起那位大哥的话："你们看山是风景，我们看山是日子。"

　　上山途中，看到一位卖小吃的阿姐，卖一些小土豆、煮玉米、黄瓜矿泉水啥的。一边做着小生意，一边还带着个孩子，孩子困了，女子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入睡，一点一滴的关怀汇成浓浓的母爱。

　　中午了，这位阿姐坐下来歇歇，冲碗泡面，接着在大山里劳作。

　　记得那天来到山脚下，回头再望望大山，一只小猫依偎在身边不肯离去，它独守荒径，枯草为伴，眼神却始终望向山路的尽头。

　　如今回到家，山影却常在眼前浮现。我知道，那并非我对大山的怀念，而是对那些化为山影的人们的愧怍。我们带走了他们的影像，却带不走他们的生活；我们感叹他们的艰辛，却无人真正伸手改变什么。山依旧是山，人依旧是人。只是山影重叠间，已分不清何为山，何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