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当春风掠过故乡的山坳时，它生硬地拧着桃树的枝桠，惊醒了蜷伏在枝头的青涩花苞。最先睁开眼的那些桃花，仿佛被谁蘸着胭脂轻轻点染，粉嫩的瓣儿朝晨光舒展着，转瞬满树的云霞便扑簌簌落下。</p><p class="ql-block"> 南坡的梨园在黎明时分醒来。冰清玉洁的花遮蔽了灰褐色的枝干，风过时簌簌飘落的花瓣，那是去年未融尽的残雪。村前那条干瘪的河流一夜之间涨了春汛，河面上不情愿动弹的冰块顺着河流东去，吵醒了几尾冬眠的红鳞鱼，它们不知道是在惊诧满树梨花摇碎的天空，还是因水中碎银般的倒影撞碎了自己静默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炊烟是故乡最灵动的风景。它从青瓦屋顶的烟囱升起，先绕着桃杏梨枝打几个旋儿，再顺着山风在半空绘出蜿蜒的银线。放学归来的孩子们沿着这道银线奔跑，追逐着被斜阳揉碎的花瓣，直到呼喊他们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坳。</p><p class="ql-block"> 当暮色漫过篱笆时，归鸟驮着细碎的霞光，它们停歇在杏林深处，将带着体温的羽毛抖落在花瓣上，那是一副未干的水墨在宣纸上洇开的色块，远瞧像浅淡朦胧的月色，近看却又是晕染不开的胭脂痕。</p><p class="ql-block"> 此刻，我在故乡弯弯绕绕的山路上撞见从岁月深处走出来的自己。那是提着箩筐在落花里寻寻觅觅的少年，正把沾了桃花香的细碎阳光，小心翼翼地装进空了一整个冬季的箩筐。梨花簌簌地飘进寂静的院落，落在好久没有炊烟的烟囱里。</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春天素雅整洁，层次分明。山腰的野杏先以淡粉泼墨，待到梨花点染浓白，桃花晕染胭脂，整片山坡才呈现出晨昏交替般的妙曼。那些旋转着飘落的花瓣，既像是从云端洒落的信笺，又像是被时光揉皱的月光，静默的诉说着故乡四季更迭的秘密。</p><p class="ql-block"> 去年清明回乡时，惊觉那片花海里隐现了更多陌生的银发。他们在田边佝偻着腰身和那斜插进泥土的鲜花对视良久。春日的阳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像极了那些被晚风拂皱的花瓣。</p><p class="ql-block"> 花信又至，故乡的炊烟仍会在桃花初绽时，顺着山风的弧度，与归巢的鸟群诉说着春天的秘密。而我的箩筐已盛不下这数十载攒下的光阴碎屑，只好让它们随着落花一同跌进溪流，任时光把它们漂成故乡的倒影，漫溢在每个游子心底那片永不干涸的湿地。</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