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知青”的时代思考与感悟

江上清风

　　“知青”是“知识青年”的简称，特指中国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期间，响应国家号召从城市前往农村或边疆地区参与劳动和建设的青年群体。1955年，毛泽东主席提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鼓励城市青年到农村参与建设。初期以自愿为主，旨在缓解城市就业压力，促进农村发展。

　　文化大革命期间（1966-1976），上山下乡运动被大规模推行，成为政治运动的一部分。1968年，毛泽东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指示，城市青年（多为初高中毕业生）被系统性地分配到农村、边疆或生产建设兵团。

　　从此开启了长达十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累计约1700万青年参与，涵盖全国各省市，尤以黑龙江、云南、内蒙古等边疆和偏远地区为主。他们多为16-25岁，部分人仅接受基础教育，被迫中断学业。

　　1974年5月，那时我刚高中毕业，时年满20岁，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满腔热血，从繁华的重庆来到仪陇县立山区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属“知青”中的“新五届”。这儿曾是红四方面军当年建立的长胜县苏维埃政府所在地。我和两位同伴所住的简陋土坯房后面的山梁，亦曾是当年红军抗击白军的阵地。

　　在这里，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日出而作，日暮而归。春天播种，夏天锄草，秋天收割，冬天修路，四季轮回，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我们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尽管劳累一天仅0.25元，刚够买一包“巨浪”牌香烟，但我觉得，自己不再在城里吃闲饭，正在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这是无上的荣耀。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有一道鸿沟。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许多知青难以适应，住宿简陋、阴暗潮湿、医疗匮乏、粮食短缺、燃料短缺……下田劳动蚂蝗叮，回到宿舍蚊虫咬，半夜老鼠满屋跑……更是家常便饭。

　　我也曾因过度劳累而病倒，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望着屋顶发黑的青瓦，不断地思考：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返城政策不明朗，前途一片迷茫，这种心理压力曾无数次让我夜不能寐。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当然，在扎根农村的日子里，也有一些积极的变化悄然发生。在艰苦的环境中，培养了我们坚韧的性格，我们将城市的现代观念带入乡村，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地基础教育、医疗卫生和技术传播。

　　我也曾利用空闲时间教村里的孩子认字，还曾带过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还帮助村里的老中医和赤脚医生整理过药方，这些努力逐渐改变了村民对我们的看法。从最初的怀疑到后来的信任，知青与村民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我曾被选为大队团支部书记和生产队民兵排长。

　　当然，这段经历也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学业中断、职业发展受阻，返城后面临社会融入困难，这些问题让我们感到痛苦。1978年，我们中的很多人回到城市后，发现一切都变了样，需要我们重新适应新的环境，寻找新的方向。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感激那段岁月，因为它塑造了整整一代人的品格，让我们学会了如何面对生活的挑战。

　　如今，知青群体全都已进入奔七、奔八的年龄，是中国社会变迁的重要见证者。知青的故事被写进文学作品，如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叶辛的《磋砣岁月》、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等，以及众多的影视剧作品中，这些“伤痕文学”作品深刻反思了历史的代价。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尽管初衷包含理想主义色彩，但实际执行中存在强制性和一刀切问题，导致部分青年成为时代牺牲品。官方肯定了我们的“奉献精神”，同时也承认政策存在局限性。

　　1978年后，随着政策逐步调整，大部分知青于80年代初返城。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乡，有些人成功转型，成为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的栋梁之材，有些人却始终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成为社会转型中的淘汰者。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那个特殊时代的亲历者和记录者，我们的故事应该被铭记，我们的牺牲应该被尊重。

　　小编如今已年过七旬，每当回忆起那段岁月，都会感慨万千。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它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特别是对古代诗人李绅的《悯农二首》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至今难于忘怀。虽然付出了很多，但也收获了很多。

　 在那段岁月里，我深刻体会到生活的不易与坚韧的重要性。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山间，我都会和同伴们一起肩扛锄头或扁担，走向田间，挥洒汗水。夜晚，我们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经常是煤油灯旁，分享着彼此的故事与梦想，一曲《美丽的山城》经常唱得我们热泪盈眶。

　　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这些经历让我更加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记得有一次，村里的一位老人病重，我们几个知青轮流照顾他，直到他病情好转。还有一次，屋外大雪纷飞，室内冷如冰窖，我捂着被子坐在床上，翻看着作家浩然写的《金光大道》小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我打开房门，一位邱家大院子的少妇站在门前，冻红的双手捧着一只土碗。她告诉我，家中已断粮了，政府的返乡粮还没下来，家中的婴儿因母亲无奶饿得哇哇直哭，想找你们知青借一碗米，回家熬点米汤喂婴儿，等返乡粮下来了就还给你们。

　　我赶紧将她让进屋，安置她坐下，然后走向墙角的小米缸，那里面装着我一个月的口粮。我捧起小米缸，将缸中的米倒出一半，装好递给她。她千恩万谢地提着那半袋比金子还珍贵的白米，慢慢消失在雪雾中。我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一脸怅然……半个世纪过去了，我每当回想起这一幕，仿佛仍在昨天！

　　这样的经历让我感受到，无论身处何地，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帮助都是最珍贵的财富。在那个小山村里，当时叫立山公社红星大队第二生产队，我们不仅学会了耕种，还学会了如何用真心去感动他人，用行动去改变环境，这是我一生的财富。

　　如今，当我再次翻阅那些泛黄的日记，回忆起那段岁月，心中既有感慨也有欣慰。感慨的是，那段岁月让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与挑战；欣慰的是，这些经历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与成熟。我们用青春书写了一段特殊的历史，这段历史值得被铭记，更值得被反思。

　　在半个世纪前那个特殊的时代，我们用汗水与泪水诠释了什么是责任与担当。尽管岁月已经流逝，但那段记忆将永远镌刻在我们的心中，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文中照片均摄于2016年4月，我只身重返当年插队的生产队，我的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