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原来设想从拉萨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一件很容易、很开心的事,没想到出了一些周折。因为女儿的假期所限和办理边境证的问题,她在行期安排上不好定夺。最后她放弃去墨脱后,说想去看看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对于大自然的水,她是有情结在胸的。</p><p class="ql-block"> 我提议在拉萨去林芝的高速上走一截后,再在318国道上沿尼羊河南下,直抵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如果运气好,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南迦巴瓦峰的日照金山。</p><p class="ql-block"> 在高速上,我俩一直纠结要不要去看一看巴松措。巴松措是尼羊河上的一个5A级景区,十八年前我和大女儿去过。我问方@紫同学想不想去,她也拿不定主意。兴许她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理,以为看了纳木措,巴松措还有什么看头呢?她是决定直抵雅马藏布江大峡谷了。其实,萝卜白菜,各有其味。</p><p class="ql-block"> 沿路有些小众景点和休闲项目,她也是有些兴趣的。比如江河汇流第一村,这是我们下车留足的第一个景点。招牌大得惊世骇俗,又是江河汇流,又是第一村,七个字刻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p><p class="ql-block"> 所谓江河汇流,就是雅鲁藏布江与尼羊河的深情相拥。方@紫同学对这里很有兴趣,我以为她虽然人到中年了,肯定没见过这江河汇流中少有的淡定。</p><p class="ql-block"> 举凡大江大河的汇流都是有些特点的,比如泾河渭水交汇时的泾渭分明,嘉陵江、大渡河、岷江在乐山汇合后形成的庞大的荡气回肠的“三叉戟”水系……</p><p class="ql-block"> 雅鲁藏布江和尼羊河的汇流,却没有我们常见的浩浩荡荡的气势。雅鲁藏布江和尼羊河,各从异处来,像是有着多年深情的老朋友,没有高声寒喧,也没有激动的互诉衷肠,而是默默地拥抱在一起,一点声色气势都没有,假如不是有人提醒,这哪像是两路英雄的死生交割呢?仿佛是两个谦谦君子的不期而遇,内敛着、隐忍着。</p><p class="ql-block"> 两江交汇处是一大片的滩涂,许多沟沟汊汊彼此贯通,水流似流非流,微风来吹,便有细细的涟漪荡漾。滩涂上长着许多柳树,彼此没多少高矮和颜色的差别。这像极了小时候我所见到的老家的景观,那也是柳树竞相生长着的,柳枝垂着,摇摇曳曳,它们是作家描写风的极好素材。高段位的写手谁去用“风,在天空里吹着”来描写风呢?他们都知道,“柳枝摇摇晃晃,它们是风的形状”,或者“柳枝在风中疯狂地摇摇晃晃,它就像我祖母的披头散风”远比直接写风的声响、幅度要动人得多。这柳林真是奇观。</p><p class="ql-block"> 我跟女儿说,柳树的生命力强,从树上折下一枝,随意往地里一插,它都能成活并长得清秀。她见此一说,就发起了议论,说做人也是该这样的,不择环境、不讲条件,生命在,就好好地活,碰到不顺心的事也别怨天尤人。我觉得她此时此刻的感慨是恰到好处的,我也是有点儿欣赏的。</p><p class="ql-block"> 由此处下行几十公里有个船游雅鲁藏布江的休闲项目,女儿犹豫着,最终放弃了,事后她又有些后悔,我也是后悔的,只是我俩的悔处不一。她怕我劳顿,我则是没考虑年轻人的趣好,一则她对自然界的水体有天然的兴趣,二则她想把游船之嬉作为制做的素材,而我用一句“去不去你自己定”把她的兴趣掐灭了。她以为我是不想去的。</p><p class="ql-block"> 若是去,就要在一个叫丹娘佛手的地方上船。丹娘佛手也是个不错的景点,它是雅鲁藏布江里的一个大体量的沙丘,在绿水成荫、碧水长流的峡江之地。丹娘沙丘黄中带白似乎是个异数,我倒不这样想,它大大方方地坐拥于这绿山碧水之间,何不是俏娘嘴角的一粒朱砂痣呢?看似突兀,却又是恰到好处地点缀。</p><p class="ql-block"> 女儿问我这些沙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专门从别处运来而成就一个捞钱的项目。我真不知道,自然不会用假设回答假设。依我看,这个沙丘的存在肯定是自然形成的,必定也有很长的年头了。如果是人为地从远处运来,既有成本之觎,更有生态之虑。</p><p class="ql-block"> 我的学长胡兄见过拙文后,提醒我说丹娘是风成的,冬日里枯汛,江风呼啸,河床上的枯沙便聚集成堆,至成丹娘。胡兄是学者型的特级教师,我信他!</p><p class="ql-block"> 十八年前我和大女儿乘船游雅鲁藏布江时,就是从这里上的船,只是当时不晓得它就是什么丹娘,更不晓得它的来路。</p><p class="ql-block"> 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景区时,已近下午五时。这里比中原隔几个时区,“大峡谷”的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和大女儿来时,大巴把我们丢在野地,我们寻草、寻水、码玛尼堆。树,东倒西歪,没人去刻意扶正。桥不宽,也不结实,桥身趴满了青藤、长满了绿绒绒的青苔。站在高处,远处的雅鲁藏布江U字形大峡谷的咆哮声一时闷,一时激烈。我们只闻其声,却不见江水奔跑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现在,当地人乖了!在他们眼里,雅鲁藏布江不再只是自然体,它更是硬梆梆的资本。他们关门打狗的经营方式搞得旅人无所适从。</p><p class="ql-block"> 他们花了许多心思,一律套票,旅客少要一套,你休想往前走一步。到大峡谷后,你可以直抵江边,能把峡谷的每一滴水、每一块石头看得清清楚楚。而我还是怀念着当年大峡谷见若不能见其底、听若不闹其全声。现在,大峡谷的神秘亦然被赶尽杀绝了。对于旅游,我历来是觉得不应该一览无余的。视觉和心理的美丽,就是不能窥其全部以满足它们的贪婪。</p><p class="ql-block"> 女儿的来,是想还看看夕阳下的南迦巴瓦。这是她的梦想。梦碎,怪不得他人,因为天雾缭绕不断,没有多少人能见到它的真容。世人早就说它是“羞峰”,羞羞答答地不肯现世。我们今天见不着它,倒不如说是我们的运气欠火候。</p><p class="ql-block"> 女儿很遗憾,说了些类似“悔不当初”的话。她毕竟有些智慧,断不会沉溺于气绥中。她说,不去计较了,自已跟自已握手言和吧。</p><p class="ql-block"> 今天一大早,我们从林芝出发,女儿想去波密转转。车到鲁朗镇,我们进去转了几圈,她悔不该昨天住林芝。她对我说“应该让你来这里开个洋荤的。”她说的“洋荤”就是让我住一晚一间1080元的房。这家酒店的名字很大气,好像是叫“鲁朗明珠国际酒店”。</p><p class="ql-block"> 我用后悔后又释然的口气说:“既然错过了,就和自己握手言和吧。”我借了她说的“握手言和”,他揶揄我:“你就理屈词穷了?偷我的话!”我真的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听她这样糟蹋我,我也学着她阴阳怪气地说:“人穷,不仅志短,连说话都不会了。”</p><p class="ql-block"> 在通麦大桥头歇脚,桥头有个专卖咖啡的摊位,摊子是用汽车改装的吃住、商用的房车。老板近四十岁,襄阳老河口人。异地见老乡,话头特别多。他说他原来在天津做餐饮,赚了不少钱,遭遇新冠后窝在家里坐吃山空。父母着急,他也无奈。女友说,人不能被尿憋死,要想法子跟自已和解。</p><p class="ql-block"> 他说,女友的话像做豆腐的卤水,一点就开化了,心想,不能和自已过不去。他改装了一辆集吃住行的车,车用电30度,走到哪歇在哪,车篷一开就卖咖啡。电是自带的,水是现成的山泉水。现在吃了喝了,每月还能攒下七八千元钱。</p><p class="ql-block"> 我们很佩服他。</p><p class="ql-block"> 我们驾车往波密去,女儿问我:“你咋看这小伙子?”我说他爹妈肯定是愁死了,正当年不找个正经的事做。</p><p class="ql-block"> 女儿说,假如我这样,你肯定也是这样看我的。我极力否认,她不信。她说你们这代人就这样,死脑筋,既苦了孩子,也苦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我被她打到了七寸,不再吱声。</p><p class="ql-block"> 晚餐。我们一人一瓶冰镇啤酒,对吹!我问她来波密后不后悔。她说,刚来时有点后悔,街上一棵树都没有,人也不多,后来看这条江让波密有了生气,觉得它还蛮好的。</p><p class="ql-block"> 说罢,她拿起碑酒瓶,和我咣当一声:“不后悔,和自己和好!”</p><p class="ql-block"> 我脖子一仰,猛灌了一口。她说我喝酒比牛喝水还凶。我克制不住笑,喷了她一脸啤酒沫。</p><p class="ql-block"> 她用餐巾纸擦脸,说我是个两面人,初交好像还有点文化,实际上是个粗人。</p><p class="ql-block"> 我刚缓过气,本想说她不该糟贱自己老父亲的。我没说,算了吧,跟自己和解。老的跟小的打嘴仗,赢是输;输,更是输。</p><p class="ql-block"> 许多时候,默默地承受也是对自己的奖励。</p><p class="ql-block"> 2025/06/13波密亚朵酒店</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穿城而过的帕龙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通麦大桥处小憩</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