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无言的美篇，阿坝行之四——九寨沟 (一) 遗落在高原的翡翠

山水无言

俗话说，隔里不同天。从海拔近3000米的松潘川主寺镇，到海拔2000米的九寨沟，相距100公里，一路上还是小雨残雪，天阴地沉，我们到达，九寨沟骤然晨雨初晴，天开云影。导游说，我们运气好，面子大，老天赏脸。这时，大阳从山巅喷磚而出，霞光斜射九寨沟大门，莫比斯环如飘逸的哈达，闪烁着银色的光点，似弹奏欢乐的迎宾曲；鲜花正艳，树枝招展，似跳吉祥的藏舞，欢迎我们的到来。

有情不远千里来，群山竞秀白云开。

我们乘景区专车向景区开拔。墨绿色的车体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右侧峭壁如削，直抵车窗，扑面而来，左侧冷杉林茂密苍桑，峡谷里传来碎玉裂帛般的水流清响。藏族女导游周举着麦："大家听到那边河水流动的声音，就是九寨沟里的白河，白河发源于岷山主峰雪宝顶，由海拔5588米处的高山融雪与地下暗河共同滋养着九个藏族村寨、十海、两滩、三瀑布......."说话间，汽车从山谷冲出，眼前一片开阔，一幅“蒹葭苍苍，荻花为霜，碧水蜿蜒，伊人在水”的晚秋山水长卷徐徐铺开，美的令人心痛。女导说，这是芦苇海。

话音未落，车身猛地倾斜，我慌忙抓住前座，瞥见悬崖下方钙华滩上腾起的水雾，在暮春的阳光里织出七彩虹霓。

车至诺日朗，右边的森林里訇然炸响，水汽云雾飘撤，弥漫了车窗。众人齐声惊呼: 停车、停车”。车子一个右转弯，向前而去。女导游解释说，这次游九寨是车先到上面景点，顺流而下，游每个景点都安排了′时间，慢慢欣赏，不要耽心。

趁车速减缓那刻，伸首张望，一匹白练，自钙华断崖飞泻，像无数银梭在织机上跳跃，潭底升腾起来的水汽，给岸边的黄柳披上丝帛锦缎。

藏族女导说，这是诺日朗瀑布，到了雨季，还有更多更壮观的瀑布......

也许，像读一部精彩的宏篇巨著，打开序章，就吊起了读者欲罢不能、一气读完的欲望。

车是不到原始森林景点的，这里是日则沟景区的终点和最高点，我们只能步行登山。“之”形的水泥路蜿蜒在山谷幽林里，木栈道已经坍塌，落满残枝枯叶，长出了幽幽青苔，不堪回想摩肩接踵的跫音。

登上原始森林观景台，雪峰高高在上，像鹤发银须的神仙，俯看芸芸众生，白云在峰壑间飘忽不定。

原始森林里残雪未尽，光如银丝，飘忽林醫，雪光闪烁，蒸腾着松脂与腐殖土混杂的气息，倒伏的巨树横陈于苔藓、绿蕨间，腐朽的枝干寄生着暗红的野菌珍菇。这片古老的岷山冷杉林最少活了400多年，年纪最大的，活了三千年。忽然，巨岩下的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地抖动，我们屏息间，两只🦌鹿一闪而过，转瞬被山风抚平。

一路下来，一溪碧水，海子密集。也许去冬今春降雨少，溪窄海浅，箭竹海、熊猫湖、五花海......像一根藤上的苦瓜，虽然萎缩、瘦小了，却依然碧如翡翠、绿如宝石，闪耀着生命的灵性......

五彩池畔游人如织。藏族姑娘穿着金色镶边藏袍，那份神情恰像她身边的池水，荡漾着春心，摆弄出妖娆的姿势，留下流波婉转、顾盼生辉的倩影。

人们说“九寨归来不看水”。我倚着木栈道，睁大眼晴，细看九寨的水究竟有何奇妙？湖水静处子，孔雀蓝的池心渐变出祖母绿、琥珀黄，水底沉木裹着乳白钙华，恍若龙宫遗落的珊瑚，湖面横七竖八地浮着树干，像水上栈道桥梁，枯朽之躯竞然挺立着一株绿色的生命，以另一种状态、另一种方式，在另一种环境里延续生命轮回。还未脱下冬装的群山色彩黯然，“8.8”地震山崩岩塌、伤痕苍白。现在，它们沉浸在五彩池里，就如受到惊吓的孩子，在母亲怀抱里温柔的抚偎。山在水里，水在天上，水是山的魂，山是水的骨。

忽然瞥见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揉碎，这才惊觉，一群裸裂尻鱼自由自在地在湖水中戏水游乐，一只黑头黄颈的鸟儿翔击水面，搅乱了鱼的快乐世界。转过头来，岸边的柽柳、黄栌已绽出点点新绿，红桦树也褪尽旧皮，红皮新长，又开始了生命的一个周期。

过冷杉林豁口，熊猫海的里的溪水藏到哪里，不见踪影。沿栈道下行不远，一面顷斜的灌林丛林里传出流水潺潺的声音。原来，暮春的细流在钙华滩头无声漫溯，亿万年的碳酸钙沉积物形成蜂窝状孔隙，将水流分解成千万道丝线，像神女遗落的银链。这就是珍珠滩。我们穿越珍珠滩头的木栈道，向山谷走下，轰鸣之声如鼓点连击，“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的旋律在林梢回响，仿佛定格成《西游记》里那一幅师徒西天取经、牵马涉滩的经典画面。

忽然西风卷过山坳，无数细流在蜂窝状钙华岩中加速碰撞，叮咚声渐成轰鸣，原本温驯的水丝竟在滩尾汇聚成百丈银瀑！游客们纷纷举着自拍杆，水雾弥漫，朦胧了镜头前的钙华岩瀑布......成匹成绺的水帘，像一群咆哮的虎豹，从悬崖突奔而下，跌落谷底，瞬间化为湍流，穿岩破石，左冲右突，汹涌澎湃，在“8.8”地震崩塌的巨石面前，一个转折，甩鞭突奔而去，显露出桀骜不驯、狂野不屈的一面，为九寨沟的多重性格、棱镜般的美丽“勒石铭记”，也深深铭刻着对人们大自然的尊重与敬畏！

在树正海下车，树正藏寨静卧在山坳上，远看如同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层层叠叠的藏式碉楼沿山势错落分布，彩绘的木质门墙五彩缤纷，与远处皑皑的峰顶、山谷蓝蓝的湖面形成鲜明对比。经幡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划出流动的彩弧，洁白的佛塔在高原阳光下泛着祥和、温暖的光晕。

寨前广场停满大大小小的车辆，喇叭鸣响，合拍着藏族妇女悠扬婉转的叫卖声，那可是高原特色商品:蜡蜜、冬虫夏草、雪菊...... 饮烟升起在寨子上空，麻辣辛香火锅底味，裹挟着牦牛肉的鲜膻、青稞酒的浓香，让人唾涎欲滴，那是藏寨民宿客栈酒店，正宴席大开宴宾客......手机直播带货，正在拍摄货柜上的高原特产，打字机“吱吱呀呀”一张张白色订单，如潮水翻起层层浪花......快递三轮的喇叭声随转经筒回响在九寨山谷。

九寨藏寨正经历历史性膻变。但是，信仰的坚守与市场的善变并行不悖。

站在公路眺望树正群海，海子串串连连，群集而成，纵横阡陌的钙华岩就像黄色的金线，把海子联起成一串串翡翠马腦，前后连绵，高低错落，呈阶梯状串联分布。柏、松、杉等翠绿树木密布于湖泊周围，或点缀湖中。湖水自上游翻堤而过，在树丛中穿流，跌落在下一层的海面形成叠瀑，激起银色的浪花，喧闹着直奔下游而去。

溪水奔流，哗哗啦啦，推动木头水轮骨骨碌碌、吱吱呀呀的转动......我不明就理，只认为是转经筒。须知，这是古老的水轮石磨坊。七座青瓦覆盖的木结构建筑坐落在湍急的河流上，利用水流的力量转动石磨，将青稞、小麦等作物磨制成粉。如今，古老的磨房彩幡纷披，经筒转动，世俗生活场景里的建筑和工具，已巧妙地转化为宗教信仰的表达和坚守。站在这里，心里肃然起敬。

落日余晖，盆景滩如江南园林，怪石嶙峋白色钙岩像龙泉窑火雕蚀的盆盆砵砵，又如巨蚌吐珠，将湍流切割成万千丝绦。百年柽柳根系裸露，虬结的褐色血管缠绕岩骨，枝条却眨着鹅黄柳眼在春风中频送秋波:′；云松冷柏俯身探水，疏影横斜，枝如鹤舞；最奇的是杜鹃老桩，铁铸的躯干，枝虬节劲，叶细绿深，红花点点，如冰川年代遗留的火种。没有人工剪截磻扎的刀痕，唯有流水千年冲刷与雕刻的圆融，钙华堆积在每株树下形成天然盆座——这分明是大地母亲在布置她的多宝阁，将最桀骜的松柏也驯化成案头清供。

“布谷......布谷......”声声回荡，翅膀在林梢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

藏族老阿妈蹲在滩边洗刷铜壶，壶身磕碰钙华岩的叮咚声里，忽听得杜鹃啼破山谷——却不是真鸟，穿藏袍的姑娘在盆景滩栈道上举起骨笛，吹得游客纷纷驻足。

穿藏袍的摄影师趁机吆喝："穿民族服装免费拍照！"顷刻间杨柳岸边，缀满七彩经幡似的衣裙，在快门声里共享十秒九寨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