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欧拾趣（十）——雁儿在林梢

李志坚

　　（阿尔卑斯山草场）

　　从杭州到罗马要飞行近13个小时，在飞机上无法看手机，甚是无聊。好在我们搭乘的国航空客A330-300飞机设施先进，在每个座位上有一只小电视，可以用来消磨时间。我打开寻找节目，在电影频道上一帧一帧地翻看，当《雁儿在林梢》出现时，心中一动，手停住了。

1983年8月，我中专毕业分配到武义县副食日用杂品公司工作。有一天，同事告诉我单位有间图书室，打开一看，一个办公室大小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只书柜，里面大多是供销社系统的业务书籍。我挑选了一下，有本叫《雁儿在林梢》的书似是小说，就借来看。

晚上空闲下来，一个人在宿舍翻开书看。这是一本琼瑶写的小说，情节太吸引人了！与以前看过小说《水浒传》、《西游记》及《红岩》、《铁道游击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风格完全不同。这时改革开放已有几年，港台的书籍开始在内地流行，不过我还不知道琼瑶是谁。那天晚上一开读，欲罢不能，直到天亮把书看完。这是我读过的第一本琼瑶的书，以后又陆续看过几本她的小说以及影视作品，知道了她是享誉华人世界的著名作家。

影片是 1979年在台湾制作发行的，图像没有新的清𥇦。可主演林青霞、秦汉当年正值青春年少，美女帅哥形象光彩照人。随着影片的放映，已经忘却的情节重新浮现。讲的是女主人公如雁儿般从海外学成翩然归来，对男主人公从恨得咬牙切齿到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自己虽已年逾花甲，还是被深深吸引，激动的心情一时无法平静。

　　（罗马许愿泉）

　　然而，一生的经历告诉我，这是艺术的魅力，这种爱情只在书中有，生活中的爱情并不是这样。

父母总是把儿女成家当作人生朂大的事情，因为我的身体状况，父母就更担心了。工作后，他们就特意找到在县城工作的同村世交伟文，拜托他帮忙介绍对象。伟文非常热心，带着我见过几位女孩子，可见到我的模样，一口就回绝了，毫无继续接触的可能。

因小儿麻痹症，我的右腿比左腿短3点5厘米，也细一些，力量更小，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根据当年的政策，上中专属于破格录取，已是十分幸运。找对象又是另外一回事，成为巨大障碍。这时得到信息，有一种技术可以把腿拉长，使情况得到改善。我就与同伴一起到上海医院去检查，医生告诉我，可以治疗，方法是把腿骨锯断植入钢筋，增加长度。检查后个把月，上海医院通知我去住院手术。我把这事告诉父母后，他们很担心，就去问泽村乡卫生院的陈医生。陈老医生一直在泽村工作，对我家情况很熟悉。他认为这种手术风险大，不一定能达到理想效果，于是父母就劝说我不要去做手术。我自己则做了个实验，把右脚的鞋子垫高三四厘米，对着镜子行走，发现情况并没有改善。原因是腿虽然延长了，可力量没有增加，右腿无法支撑住垂直状态下的上身。我想手术只能削弱而不是增加右腿的力量，于是就决意不去做手术。今天回看这事，也许这是我一生中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因为有的身体状况与我类似，手术多年后要柱杖甚至坐轮椅了。真的要好好感谢陈医生的正确建议与父母的劝阻！

1988年春天，伟文的妹妹伟仙介绍了她的同学惠兰，在国营企业县机床厂工作，居民户口，这正是我希望的。以前居民与非居民之间差距非常明显，比现在的体制内外，老板员工之间的差距更难跨越。我父亲是老师，居民户口，母亲是农村户口，这种家庭结构造成生活诸多困难。而当年实行的子女顶替政策大多是儿子顶职，大中专毕业的也大多是男生，如我读中专时所在班里，男同学42位，女同学8位，居民户口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第一次见面后，虽然惠兰没有表示对我的接受，可是并没有回绝，从目光中看出她的疑虑。我看有机可趁，尚有可能，就鼓足勇气，积极展开攻势。我们俩工作单位相距不远，一有空就往她的单位跑。从相识到熟悉，到相知，虽然有些波折，但还是不断地向前发展。1989年底，我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是在老家办的，根据故乡的习俗，男女双方各办一场宴席。岳父当时是宣平区域最大的国有企业武义犁耙厂的厂长兼书记，近水楼台先得月，厂里有辆面包车作为我们婚礼的接送车，增色不少，当时一般只能用拖拉机或自行车。恋爱期间，我在公司担任会计工作，分房的时候，单位只有三套带有卫生间的二室一厅房子，分给我一套，为生活提供了便利。

惠兰嫁给我，让很多人吃惊，即使近几年，也有亲朋好友在我面前谈起这事。三十多年来，有时我也会开着玩笑问这事：“你怎么会嫁给我的？”“当时昏了头！”一般都这般回应。当然，一对夫妻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才走在一起，有伟仙的牵线，她一家人也帮着沟通，还有惠兰的闺蜜嫁给了我同村的一位发小，他们乐助其成。同样的问题有一次回答似乎比较认真：“你读书好，读书好的人比较聪明，聪明的人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原来我在武义二中初三（1）班读书时的班主任徐秉羹，下一届成了她的班主任。徐老师不厌真烦的说教，上一届的李志坚同学读书刻苦，成绩好，初中毕业应届就考上了中专，跳出了农门，要向他学习。如此，在读书时就对我有了好的印象。我把这事说给别人听，有朋友告诉我：“原来她是你的粉丝！”没有这机缘，我可能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即使如此，她嫁给我还是承受了不少压力，没有她蕴藏在骨子里的善良不可能成就这门婚姻。

（徳国新天鹅堡）

　　一个女人嫁给你就是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当我们拿到红本本的时候，这种责任感油然而生。1991年正月初九，当晨曦初露时，我听到了儿子降生的第一声啼哭，更感受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改善家庭经济状况成了当务之急。

谈恋爱时我并没有积蓄，结婚后欠了三千多元的债，主要是化了2300元买了一台18寸彩电。当时我们俩每人的工资只有百把元，几年才能把欠账还清。，

1991年春天，妻子在松溪老家坐月子。那天我从单位赶回去，见妻子躺在床上，问她：“单位有家门市部关在那儿，员工可以去承包，你的意见如何？”“是不是去承包你自己决定，孩子我会带好的！”妻子答应道。“好，那就去包包看！”从此，我们各负其责，为家庭的幸福尽自己的努力。

创业总是艰苦的，开始独自承包公司门市部，后又与同事合作承包公司批发部。我负责商品采购，大多天未亮就出门，回家时妻儿已入梦乡。曾与人讲过，我们干了十年，2002年滨江广场三联超市开业时才有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干了十五年后才有星期天的概念。

妻子在上班的同时承担了所有家庭事务工作。结婚后她继续在县机床厂上班，上世纪末企业改制后下岗，又到武精矿山机械厂打工。儿子上幼儿园前由岳母协助，后就由妻子独自负责其生活与学习。我们一直住在老人民医院附近，儿子上小学开始就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也独自回家，家庭作业由妻子负责检查辅导。而我只是在饭中酒后唠叨一些我的生活理念：做个好人，要与人为善，不要做对不起人的事。要做个有本事的人，不能靠父母，要自立自强。无论读书工作，无论为官经商，搞技术做学问，都要志存高远，脚踏实地，百折不挠，进退有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小就要养成良好的锻练习惯。儿子上大学后，妻子相对空闲，参与了超市门店的一些经营管理。

　　（阿尔卑斯山脉少女峰）

　　（巴黎凯旋门）

　　2018年，当我们的婚姻进入第三十个年头，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回归家庭。我逐渐退出了企业经营管理第一线，除了特殊情况，惠兰也不到门店上班了。相互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也会产生新的问题。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很大，妻子像岳父，性子急，而我则不紧不慢。有的员工在我们公司上班几年十几年，会说从未见过我发火骂人。虽然在家里没有在外面那么沉稳理性，但相处总体还是和睦的。还有是生活兴趣，妻子喜欢种菜，楼顶几十平方米的菜地是每天早上必去的地方，还到外面拿来土地种些番薯土豆。从播种、禾苗生长、收获的过程体验生活的乐趣。在为儿子生意的点滴协助中感受心灵的慰藉与喜悦。而我则把游泳喝酒当成每天的必修课，闲暇时间就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我和我们的时代在历史长河中是短暂的一瞬间，我想活得明白一点，洪流怎样把我们冲到这里，以后将会怎样流淌。当然这不可能有精准的答案，我遵循古训，读书行走可以更接近真相。看着越堆越多的书籍，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在此，我们也找到了夫妻间的共同爱好，就是行走与旅游。

惠兰身体很棒，手勤脚快，在学校里是蓝球与田径选手。个头也大，很多人认为比我长，实际上同我一样高，早年对男人身高要求没有现在那么严格。也没有我重，认识时我108斤，她106斤；十年后，我118斤，她116斤；二十年后，我128斤，她126斤；三十年后，我138斤，她136斤。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一个个村庄，登上一座座山峰；跨过一条条江河，穿越一座座城市；飞越汪洋大海，游览一处处异域风情，在行走中寻找我们的共同语言。今天我们又一同走在欧州大地上，在罗马街头，在阿尔卑斯山的草地上，在埃菲尔铁塔前留下我们的倩影，在瑞士琉森度过她的六十岁生日，在住宿的宾馆餐厅里与同行好友及老外一起为她庆生。

　　（瑞士琉森庆贺60岁生日）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婚姻给予我们生命的完整体验。婚姻是美好的，它是青春活力的绚烂绽放，是生命生生不息的摇篮，是心灵的港湾。婚姻是伟大的，它是千万年人类智慧与实践的结晶，有信任与包容、责任与担当，处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芒。婚姻也是平淡的，盐油酱醋茶，房舍内灶台前，周而复始。

是啊！雁儿在林梢，而人只能生活在地上。

（旅欧拾趣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