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梅子/湖南 </p><p class="ql-block"> 一 晨起的心事</p><p class="ql-block"> 清晨梳头时，梳齿间纠缠的青丝里，几根银丝倏然刺入眼帘。镜子里的女人眼角微红，昨夜未消的疲惫在法令纹上淤积。人生过半，豁达与进取仿佛离我越来越远，恰似阳台上那盆总也捕捉不到阳光的兰花，在岁月里默默生长。</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婆婆的生日，我却不能同丈夫一道前去祝寿，有些遗憾，更多的是无奈。婆媳关系是大多女人难修的功课，新婚伊始，我也想做个好媳妇，二十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地践行着，可是总觉得自己修行不够，表现不佳，难得婆婆欢心，像极那台总在关键时刻罢工的豆浆机，努力轰鸣，却总捧不出令人满意的成品。</p><p class="ql-block"> 客观地说，婆婆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勤劳俭朴的好女儿、好母亲。她忍辱负重，为了儿孙耗尽毕生心血，即便四时更替的风霜雨雪带走了她年轻时的梦想，家庭重担压弯了她纤瘦的腰肢，可她依然倔强地挺立着、付出着、守候着…… </p><p class="ql-block"> 相距千里之外的我，不能前往，也没有什么可心的礼物好送，只想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希望能给婆婆带去更多的欢乐。常记婆婆说起她小时候作文好，有时还被老师当成范文来读，我想如果当时家庭条件好点，她能多读点书的话，没准婆婆也能成为像琼瑶一样出色的作家，再不济，也可以在自己的文学天地里遨游。我虽没有她那般出众的语言天赋，却也偏爱在闲暇时提笔记录感想，偶尔将文稿投往不同文学平台。虽自知难以成为名家，却也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一直以来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公众号，因懒惰迟迟没有行动，就当为了母亲的微笑，我决定在婆婆生日这天推出自己的公众号，让她看到我的成长与努力，或者说圆她一个年轻时的梦。</p><p class="ql-block"> 文章早就写好了，配音也在几天前录好，虽然不尽人意，但也耗了不少时间，只待把音频传上，用手轻轻点一下“发表”就好，偏偏在这儿卡住了。 </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怎么用手机传音频，用电脑吧，又没有专属的，试着空闲时在公共电脑上捣鼓，可是无济于事。也许真应了那句：“如果你真想做成一件事，会有很多的力量帮助你”。可不是吗？身处网络发达且人才集聚的学府，这点事还真不是问题。只要我想做，办法总比困难多，在我求助了专业做公众号的同事之后问题一下就迎刃而解了。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只想在合适的时间给老人家一个惊喜，自己此刻心情也美美的，好像办公桌上那一字排开的几盆吊兰也在跟我点头微笑。我开心地给婆婆留言“祝妈妈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心想着下班后再打语音电话。</p><p class="ql-block"> 二、午时的疑云 </p><p class="ql-block"> 我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刚进家门，还来不及做饭，就兴冲冲给婆婆拨打微信电话，“咚”我的邀请刚一发出，那边就传来“对方忙”，这速度之快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盯着微信对话框里生日祝福的绿色气泡像一片浮萍，漂在空荡荡的屏幕中央。母亲节那天的情形又浮上来——也是这般刚接通就断线，"对方忙"三个字又一次亮得刺眼。</p><p class="ql-block"> 我只得给匆匆赶回去的丈夫打电话，丈夫说："妈妈现在在菜园子，那边信号不好。接着说我等下去车站，晚上回来”，话音刚落就不由分说地挂断了，通话突然中断的忙音里，我望着窗外，数着窗玻璃上的雨痕。想着匆忙赶路的丈夫，回味着他匆忙挂断电话的模样，我的思绪渐渐飘远。</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自己怀第一胎时难产，婆婆悄悄跪倒在观音像前祈祷“母子平安”似乎要把念珠捻出火来的情景；想起在一次回家的乡间小路上，我们搭乘同一辆摩托车时，婆婆执意要我坐前面，她在后边用如枯藤般的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角；想起她日夜操劳的身影和满头银发……可无缘无故挂断电话真的让人很不舒心。我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愈发惹人烦闷。想打电话又怕再次被那三个字刺痛，也没有了好心情给自己做饭，草草扒了几口，就到了下午上班的点，只好闷闷不乐地出了门，那刚做好的公众号带来的喜悦也被冲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三、暮色中的和解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班后我给丈夫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语音，想着火车正在穿过岩洞，没有信号。我黯然挂断电话，找到婆婆的微信号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打过去。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婆婆爽朗的笑声震得话筒发颤："梅宝，二毛(丈夫的乳名)已经上车好久了，估计快到了，我给你们带了些中午采的新鲜苋菜，还有四季豆。四季豆有些是表姐给的，我想着你们要回来，没舍得多吃，给你们攒着。”</p><p class="ql-block"> “想着拿几个鸡蛋的，二毛硬是不肯带，说不好拿，现在鸡生蛋也少了……”</p><p class="ql-block"> “妈妈，鸡蛋您留着自己吃，上次带的还没吃完呢？” </p><p class="ql-block"> “你喜欢吃黄花菜炒鸡蛋，我昨天才晒的，还没有怎么干，记得有太阳时再晒晒，别到时坏掉了。”</p><p class="ql-block"> “对了，还有土豆，等下你要一一拿出来，别捂着……"</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四季豆还没舍得吃，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其实以前也跟老人家说过很多次，我们这边的青菜比乡下还便宜，根本不用她那么劳累，可日渐养成的生活观念不是一下就能改变的，她总是担心食品的安全，怕我们吃了太多的不健康食品，七十多岁了，还管着个大菜园，种有各种菜蔬，没吃完就晒干，想着我们可以吃上，可干菜哪有新鲜的爽口，我昨天还买了四季豆，价格也实惠，可我能说什么呢，在婆婆那四季豆就是时新菜，是爱，是牵挂。等她絮絮叨叨说完丈夫带过来的食品，我终于没忍住说出了中午的疑惑，还有上次母亲节时也遇到的相同情形。</p><p class="ql-block">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婆婆诧异地问。</p><p class="ql-block"> “中午十二时左右。”我照实说。</p><p class="ql-block"> 她急急地说: “我那时在园子里摘菜，手都没碰手机。二毛说，吃了中饭要赶车，就去给你们准备了，根本没有听到声音，肯定是手机出了问题”，然后她又例举了很多次手机不对劲的情形，接着告诉我，下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多拨打几次问个清楚。最后婆婆又感叹着“你们这么忙，就不要赶着回来了，饭也没吃好，时间都花在路上，还要浪费车费……”我只得说:“该花的车费肯定得花，只是没有更多时间陪伴老人家。 ”</p><p class="ql-block"> 婆婆还在絮絮叨叨: “妈妈太笨了，赶不上时代了，手机也不会用……”在我心里，婆婆一直是聪明能干的，与“笨”字丝毫不沾边。然而，不得不承认，随着时代的变迁，许多新兴事物对老人而言并不那么容易适应。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不争气的手机闯的祸，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老人家生气了，或者是没有回家，她不愿接我电话呢，哪怕是生日或过节这样的特殊日子…… </p><p class="ql-block"> 四、夜灯下的顿悟 </p><p class="ql-block">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望着窗前灯影下自己晃动的身影，哑然失笑。那些在胸腔里发酵了半天的委屈，原来不过是通讯信号开的蹩脚玩笑，就像我总怀疑阳台兰花不开花是施肥不当，其实只是没到开花的季节。我赶紧拿出端阳那天独自一人陪婆婆过节时，她给我们积攒下的鸡蛋，去准备晚饭，因为晚间饭桌可不是我一人的战场。</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自己触碰了哪儿，手机里此刻正播放着: "生命如错综复杂的电话线，重要的不是线路是否通畅，而是始而是始终相信，线的两端都有人在守候。"</p><p class="ql-block"> 我望向窗外——</p><p class="ql-block"> 月光在流淌，像一条始终奔流不息的河。</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1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