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6年春季,辽宁某平原的风裹着沙土灌进军装领口时,二十一岁的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经从松花冮边的城市,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坦克部队。新兵连的大操场上,我攥着坦克帽的手沁出薄汗,望着操场上轰鸣而过的钢铁巨兽,既兴奋又忐忑。然而,这场短暂的新兵生涯仅持续了八天——一纸调令将我火速送往坦克教导队,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了更剧烈的转动。</p> <p class="ql-block">初入教导队,金属与机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训练强度远超想象,我每天正常的初操时,闲假日就钻进教导队的模拟驾驶舱。狭小空间里,各种仪表和操纵杆密布,发动机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柴油味混着汗味充斥鼻腔,但我却甘之如饴。教官要求每个动作必须精准到秒:换挡时手腕的力度、离合器踩踏的深浅、操纵杆转动的角度,稍有偏差就会被厉声喝止。为了记住仪表盘上数十个指示灯的含义,我在睡前反复默写,将金属冰冷的触感都刻进了梦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艰难的当属实车操作训练。教导队的训练场设在起伏的丘陵间,我要驾驶重达数十吨的坦克翻越壕沟、穿过土岭,转向过杆,崖壁,桩间等。第一次尝试过障碍时,坦克突然剧烈颠簸,我的额头重重撞在舱顶,鲜血顺着眉毛流进眼睛。但我只是胡乱抹了把脸,紧咬牙关继续操作——因为教官说过:“战场上不会给你擦拭伤口的时间。” 三个月里,我在烈日下反复练习爬坡角度的测算,在暴雨中摸索泥泞路面的抓地力,双手被操纵杆磨出层层血茧,最终将过障碍的每个要领都烂熟于心。</p> <p class="ql-block">排故训练更像是一场与机械的博弈。某天深夜,训练场突然响起警报,我和战友们冲进车库,面对一辆“罢工”的坦克。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我屏住呼吸,顺着油路一寸寸排查,耳朵紧贴发动机听细微的异响。当发现是输油管破裂时,我迅速抄起工具拆卸、更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次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一名优秀的坦克兵不仅要会开,更要懂得如何在战场上让钢铁巨兽始终保持战斗状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76·11份的入冬,结束教导队严苛训练的我回到老连队时,已然是技术过硬的驾驶员。连队战友们投来惊讶又敬佩的目光,我只是默默爬上熟悉的坦克。当履带再次在辽宁某基地的上滚动,我终于明白,那些在教导队的日夜里,与机械较劲、和时间赛跑的时光,早已将“精准”二字熔铸进了我的血脉。即使多年后脱下军装,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我的手指仍会不自觉地做出握操纵杆的姿势——那是履带碾过的青春,留在身体里最深刻的印记。</p>